“就這些?”
又是在外奔波的一天。回到目前暫時居住的公寓裡,用不到五分鐘時間看完下屬一小時前傳來的全部資料,降谷零退出電腦頁面,擡手捏住了眉心。
“降谷先生,您讓我重查毛利小五郎身邊出現的那個叫木下間志的男人,我按您的要求深入調查了他的個人背景,發現此人在警視廳刑事部内網有備案,兩個月前因一起銀行搶劫被劫匪綁架遇險,家裡人報警,搜一的同事把人從一間倉庫裡救回來。發給您的資料都是當時搜一所查到的。”風見裕也在電話那頭小心地問,“降谷先生,他有什麼問題嗎?”
“他的手,太幹淨了。”當然不會說是自己因為竊聽到一句話而聯想起逝世一年的好友,才調查人家背景身世,公安随便找出個理由。
“幹淨?”
“一個正常成年人的手上不說長有很多手繭,也一定有很多被長期使用所留下的痕迹,他既然從事生物研究,應該長期觸碰各種玻璃制品和電腦鍵盤,或者經常持筆,但在他的手上沒有反應出這些。”
“會不會是您想太多?現在也有很多男士注意保養,可能恰好這位先生就是格外愛惜自己皮膚的一類人,經常擦護手霜,類似有手癖之類,咳,對不起。”
降谷零:“……”
一不小心把自己英明神武的上司給質疑了的風見警官在電話那頭擦把汗,趕緊自我搶救式補充道:“搜一在搜救時已經做過詳細背調,也是現階段能查到的全部。木下間志是以東京醫科大學的外聘教授身份入境,如果帶回調查,要先拿可疑證據與法國領事館那邊溝通。降谷先生,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安排下去,盡快走完這些程序!”
“不用。”
他簡單否認了下屬積極的提議,粗暴地關掉電腦将電腦推至一邊,手肘撐在餐桌桌面,扶上額頭。
昏暗的公寓客廳裡,暖色系的頂燈燈光打在金發公安的發旋上,後背略微弓起的坐姿,讓他看起來像頭疲憊卻又蓄勢待發的猛獸。
這種姿勢一直保持近六十秒。電話那頭的風見裕也半天沒聽到上司的下一步指令,以為工作辛苦的長官疲勞過度,打電話打着打着睡着了,大氣都沒敢出,在想自己萬一現在挂斷會不會把上司驚醒,還是說一直挂線等對方醒來?這樣産生的通話費用應該能申請報銷吧……還沒等他想出結果,對面以為睡着了的人突然又出聲,吓得風見警官一個激靈差點從辦公椅上蹦起。
不知自己給下屬帶來多少驚吓的人問:“聖丹尼那邊,什麼情況?”
“聖、聖丹尼?哦哦!按您要求,我們的人進入了他資料裡填寫的高中落地核實,在學校榮譽牆的合照上找到本人,的确有就讀過的痕迹,隻不過……”
風見裕也停頓兩秒,将說話的音量稍許壓低。
“降谷先生,他們按照您的囑咐,這次出動調查為不走漏風聲,隻派出兩人,一個搜證一個暗訪,暗訪的同事半小時前傳來另個消息,拿着那個少年的照片在學校外攔下幾個學生詢問,學生們說不認識照片上的人。”
降谷零揉捏眉心的動作停下。
“不認識?”
“是的,不認識,沒見過。”風見裕也咬字清晰。“此外,他們的調查還是被什麼人發現了,現在那股突然冒出的另一股勢力在監視他們,疑似當地的黑手黨。”
法國黑手黨。
在歐洲沒少跟難纏的黑手黨們打交道的公安聽得眉頭緊鎖。
居然是和黑手黨有關嗎?
他思考了片刻,先問:“我們的人有沒有跟他們起沖突?”
“沒有,對方目前還在暗中,隻是監視,似乎沒有跟蹤以外的其他意圖。”
“那好,盡量避免正面交鋒,畢竟是别人的地盤。”
“還需要他們進一步調查下去嗎?”
“停止吧,我已經知道了。”
“那,那個從沖繩帶回的人該怎麼……”
“秘密保護起來,安排人治療。”
“是!”
……
與下屬通完電話,降谷零放下扶額的手,閉着眼,仰頭向後靠到了硬邦邦的椅背上。
原本以為可行的調查線索在剛剛又被叫停,甚至牽扯出第三股意料之外的勢力。法國的黑手黨魚龍混雜,若要再繼續查下去,他就必須親自飛一趟法國。
手裡的任務沒完成,現在還走不掉,可如果是和黑手黨有關,是不是也基本足以推翻他那些虛無缥缈的猜想。
還要繼續查嗎?
還有另件,更重要的事……
長時間沒得到充足睡眠,頭伴随着深入思考開始隐隐作痛,腦子裡亂糟糟,令公安本人感到煩躁不已。他起身在客廳裡來回踱步幾圈也都無濟于事,忍不住拿出另一部手機,撥号給此時不在身邊的幼馴染,想找人講點什麼。
号碼剛撥出去,忽然想起蘇格蘭在前兩天秘密被派出去單獨執行任務了,現在人在海外,有時差,淩晨三點正是深度睡眠的時間。
正準備挂掉,那邊意料之外的接了起來。
“喂。”
“……你怎麼了?”
“……”
通過電波傳來的粗重喘氣聲很快消失,被極力抑制住了,可開口的聲音還是很沙啞,像在沙漠裡行走太久滴水未沾的旅人。
“zero?”
“你怎麼了?”降谷零皺起眉又問一遍,語氣變得嚴肅。“你任務受傷了?”
電話那頭給答複的時間很長,過了半響,才憋出一句“沒有”。
降谷零被他這種不願多說的态度弄得有些着急,擔心對方又像上回差點暴露時那樣,把危險憋着不讓自己知道,堅持追問:“那是什麼情況?大半夜不睡覺,難道你要說你在拿坡裡的街頭夜跑?hiro?”
“是夢到了些以前的事。”
電話裡的人在他的追問下,雲淡風輕地回答。
“有什麼事嗎,zero?”
“……”降谷零突然不知該怎麼開口了。
冷清的公寓裡隻亮了盞孤伶伶的頂燈,牆壁上時鐘表面的秒針無聲無息地一格格走動,廚房插上電後的冰箱嗡嗡工作,公寓陽台正對的一條馬路上的車輛勻速駛過,救護車的鳴笛聲偶爾伴随冷風呼嘯而去。
電話那頭的幼馴染呼吸聽起來平緩如常,但隻要屏住呼吸,就能聽見那壓抑在平靜底下,如同溺水之後的用力喘息。
是了,他隻會比他更想他。
——
“沒什麼。”冷靜自持的公安咽下那些本打算激動說給對方聽的亂七八糟又極其荒謬的想法,換了隻手拿手機,将額前的劉海向後撥去,藏起自己的情緒,裝出輕松地問,“打電話問問你那邊情況如何,順利嗎?”
電話那頭的人順着這個話題“嗯”了聲。
“你給我的情報很準,大概明天能結束,暗中保護下的證人我到時會交給這邊的同事,剩下的也一并留給他們處理。”
“明天能回?”
“或許吧,如果朗姆沒有其他事。他跟琴酒兩人最近一直在計劃什麼,我有種預感,不放心,打算再待幾天看看。”
降谷零聽了不禁提醒:“朗姆多疑,他不認識你,戒備心會很重,你最好不要靠他太近。”
當事人卻覺得沒什麼特别難度。
“朗姆隻會覺得我是琴酒身邊的走狗,想要篡位罷了。”
“hiro,你——”
“放心,我有把握,最遲兩周後返回日本。”他态度堅定地打斷,随後将話題自然過渡過來。“你那邊呢?”
“……真是别提了。”
一提起自己的工作進展就想到剛剛中斷的線索,降谷零煩得擡手薅起自己頭發,不小心薅掉兩根。
他把掉下來的頭發扔進垃圾簍,一屁股坐到旁邊沙發上,“潛伏這麼久,連雪莉的一根頭發都沒發現,實在想不到一個在日本舉目無親的未成年能躲到哪去。”
諸伏景光安撫聽得出正煩悶不已的幼馴染:“慢慢找吧,就是因為沒有根,所以才更好躲藏。”
“就是說呀……”
陽台的遮光窗簾一直是緊閉的,待在不透光的屋内的公安卧底仰頭,望着灰蒙蒙的天花闆,有點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