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你難得早起,在餐桌前簡單用過隻有面包牛奶兩種選擇的早餐後,便百無聊賴地坐在客廳裡翻看呼噜不知從哪個倒黴蛋的家門門口叼回的當日報紙。
裡面的内容沒什麼新奇,報紙的頭版被米花町前兩日發生在街頭的連環兇殺案占據。不得不說報社的人真的很懂如何抓人眼球,在一張毛利偵探一本正經地低頭沉思的照片上方附上「街頭出現無名男屍,‘沉睡的小五郎’又破奇案!」的粗體标題,懸疑感直接拉滿。
你頗有興趣地往下看,結果讀了兩行,就感到索然無味不想再看。
果然還是偵探的現場演繹得勁呐。
你抖開報紙,翻到下一頁。
報紙翻頁時有嘩嘩的動靜,昨晚沒睡好的呼噜出去拉完粑粑回來後,一直趴在你的腳邊打瞌睡。不知為什麼,一隻即不會喝茶看報也不用打掃衛生的小狗狗,強行睜開随時能粘到一起的眼皮,哈欠打得下巴都快脫臼,就是不肯直接睡去。剛發現時你還覺得稀罕,好奇地勸了幾次要不要上樓回窩睡,結果它隻是撩起上眼皮,瞅你兩眼後沒搭理。
狗子一歲多了有自己的想法,于是你也沒再管。
雖然像這種放着快樂時光不好好享受,訓練自己意志力的行為在你們家非常不提倡,但既然當事者閑得蛋疼,那就随它呗。
“咳咳……”
你掃了幾眼第二頁報紙的内容後又翻一頁,悠哉地翹着二郎腿,沒立馬搭理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地擦茶幾,已經磨蹭半天的小孩。
小屁孩估計把自己昨晚醉酒後說的話忘了幹淨,又可能隐約有點印象,一大早起來心不在焉,邊揉自己的雞窩頭,邊面露糾結地時不時偷偷瞅你,觀察你臉色,跟個變态偷窺狂似的。
“咳、咳。”
“有話快說。”
你在他咳得嗓子要冒煙時,開了金口。
蒙斯停下手裡的活兒,飛快擡頭望你一眼,有些不大好意思,吞吞吐吐地問道:“金麥,我什麼時候……才能有自己的代号?”
“等你什麼時候沒問題了。”
“喔!”
蒙斯的眼睛一亮。
“我覺得我已經沒問題了!”
你從報紙後擡頭,給了他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幽幽地說:“你剛問完一個問題。”
少年立馬閉嘴,重新埋下腦袋勤懇幹活。
然而,沒安靜幾分鐘,他的那塊抹布又被閑置下來。當事人又變得一臉糾結地蹲在茶幾邊,手裡把玩呼噜的尾巴,目光灼灼地盯着你臉。
被玩尾巴的金毛犬沒反應,你被他盯得開始腦殼疼,報紙上的文字看不進去,最後幹脆合上報紙,折起後甩在茶幾上。
報紙十分配合地發出聲很清脆的:“啪!”
“還有什麼屁就快點放。”
你的聲調不高,語氣卻聽上去很不耐煩。嚇得本就莫名心虛的人目光變得躲閃,掙紮幾下,鼓起勇氣終于再次開口:
“唔,我昨天……”
聲音也就比蚊子嗡大一點點。
“那個,我昨天有沒有說什麼……”
啧啧,昨天傻啦吧唧不停灌酒的兩杯倒現在開始忏悔起來了。
你心裡想笑,面上卻不顯半分,依舊闆着臉,淡淡“嗯”了一聲表示在聽,拿起手邊的白色瓷杯喝一口咖啡。
不給點教訓怎麼能行?
你真是稱職的好家長。
壓根不知你在想什麼的蒙斯硬着頭皮往下說:“我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
“有呀。”你說。
“??什麼?”
“你說你花不完那女人的錢很苦惱,正計劃直接抹消銀行賬戶。這裡我建議還是盜号更實在,就算不是自己的錢也要學會心疼,别讓鈔票白白進銀行的肚子。”
“Ah?!”
天真的少年差點原地表演跳高,眼睛瞪得老大。
“我真有這麼說???”
喲,還真想過?長進了呀~
“大驚小怪個什麼勁兒?人喝醉了後什麼話都能冒出口。”
你靠在柔軟舒适的沙發上,不經心地挑了下眉,逗他:“還有,小兔子,Goldey是什麼奇奇怪怪的稱呼,我都不知道原來你私下都是這麼叫我。”
對方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下一秒别扭地大聲否認:
“才沒有!”
“别想狡辯,小朋友。”你用腳尖去碰金毛犬軟軟的肚子,努了努嘴。“喏,小狗都聽見了。”嘴角的笑意一下沒收住。
“喂!”
已經熬不住并且快要睡熟的呼噜連眼皮都沒擡,唯一的回應就是把身子挪近你,将你的腳壓在自己的肚子底下,換個姿勢繼續補覺。
蒙斯也終于觀察到你其實并沒生氣,渾身緊繃的神經得到放松的同時,說話底氣也回來了。
“拜托不要叫我‘小朋友’和‘小兔子’,我已經十七了,不是十四。”他趁機借題發揮表達自己小小的不滿,順便多此一舉地為自己辯護,“喊長輩的大名一點都不禮貌,而且這樣在外面更方便——”
“好好好。”
你敷衍地點了兩下頭,不逗孩子了,翻開手邊的另本書,懶洋洋地趕人:“趕緊去把其他家務幹完,别打擾我。一張茶幾你擦了十分鐘,抹布都快掉地上,油漆要擦掉了刷漆費就從你工資裡扣。”
“等等,這不公平。”
底氣回來後的少年又開始嚷嚷。
“剛和好就開始讓我做完所有家務,自己舒适地靠在沙發上喝咖啡看書,在這家裡住得最長時間的明明是你,你什麼都不做,這家裡已經髒得拿抹布随便一擦就是一把灰……”
嘭!
你大力合上書本。
“再哔哔,後院也是你的。”
“Euh!”
“我不介意現在就打電話訂一卡車花苗過來給你多找點事做。”
說完你就找手機。
“等等!我現在就去,你别訂花苗!”
少年立馬拿起抹布跑了,生怕一卡車的花苗追上自己。
你看着氣呼呼的小孩碎碎念着乖乖上樓,放下手機的同時翻了個大白眼。
切,早這樣多好?費勁吧啦口舌半天。
青春期真可怕,青春期的兔子會頂嘴。
也沒心情再看書了,整個人沒骨頭地向後一躺,陷進沙發裡,嶄新的書就這樣被用來充當眼罩,攤開後蓋在臉上遮擋光線。
客廳裡的陽光剛剛好地落到你的腿上,如同蓋上層輕薄暖和的鵝絨被。
呐呐,比起看書,早晨果然還是更适合睡覺。
在正式入眠的前一秒,大腦迷迷糊糊的你由衷希望那個住22番地研究核武器的博士家裡不要再搞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動靜,大早上被爆炸聲轟醒的時候,真的一臉懵逼地以為自己倒黴催的碰上戰争爆發……
漸漸地,你在書本的墨水味道裡放空,合上眼皮。
然而今天注定将你第二次從淺眠裡拽出魂的就算不是鄰居家的爆炸,也有家裡某個發洩過後恢複本性的小屁孩。
“金麥。”
“金麥。”
“金麥?”
“金麥,金麥!”
“……”
媽的。
就算不睜眼,你也能從不遠處乒鈴乓啷的動靜聲裡判斷出小屁孩正站在你價值連城的酒櫃旁扯着嗓子喊你。
破小孩知不知道喊了兩聲沒人理就該适可而止地收聲,再喊就屬于擾民了嗎?大呼小叫個什麼勁,是誰剛剛說喊大名是件不禮貌的事。
又是一陣乒鈴乓啷的聲響,酒瓶相互輕微碰撞,然後玻璃門被關上,蒙斯發現了你在睡覺。
“金麥,你不是說要看書嗎,怎麼又睡覺?”
原本趴在腳邊當暖腳爐的呼噜已經跑不見,你摘下搭在臉上的書,翻了個身背過去,非常不想搭理。
青春期的小孩真是個煩人的物種。
“喊我幹嘛。”幾秒鐘後,就算很不情願,你還是出聲答應了一句,以免精力旺盛的對方繼續喊魂。
蒙斯沒過來,站在原處,興緻沖沖地道:“你快看看這個。”
“什麼玩意?”
“在你酒櫃裡發現的。”
酒櫃裡的酒都是你親自擺放進去,有啥東西你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但顯然對方不是。
這麼多天以來頭一回這麼認真地探索這個家裡有什麼的少年對任何沒見過的事物都充滿好奇——玻璃門似乎又被打開了,大概是看到了什麼稀奇古怪從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又一次喊你去看,嘴裡也跟着好奇問你:
“這是什麼?”
你除了嘴皮外什麼都不想動。
“描述一下。”你說。
“唔,整體是個錐形,下面是螺旋形,還有對翅膀——”
“起瓶器。”
“起瓶器?”
蒙斯的聲音充滿意料之外的驚訝。
“你的起瓶器好花哨。”
你還是沒忍住扭頭對他翻了個白眼。
“是生活的情調,臭小子,你家也有。”而且這跟波米亞家裡的還是一套。
你把後邊到嘴邊的話及時咽回,以免好奇心重的兔子還要不停追問你哪來的。
“是嗎?我不記得了。”
對方的聲線沒什麼起伏,似乎并不在意。
“那這個呢,上面是匹馬的造型,下面長得像海螺,咦,好像可以打開?”
“打火機。”
“這竟然是打火機?哦對,你吸煙。”
他把打火機放回遠處。
你出聲說道:“我不吸煙。”
“啊?”
蒙斯一臉疑惑地側頭望過來。
“戒了嗎?我之前看過你有的時候會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一整晚沒停下過——”
“我不吸煙。”你躺在沙發上語速平緩地複述一遍,強調道,“不要記錯。”
“……”
從第二遍裡聽懂言下之意的少年發愣幾秒,反應遲鈍地“哦”了一聲,随後低下腦袋,拿抹布擦拭玻璃門上的浮灰。
過了會兒,他又小心翼翼地出聲問你:“金麥,最頂層的盒子裡裝的什麼?那個黑色的——”
你坐起身。
放在胸口的書順勢滑落,砸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