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
坐你床邊的女人在你睜開眼的下一秒,極其冷漠地陳述道。
啧,掃興的女人。
“你一定要在我醒來的第一時間說這個嗎?”
“是蒙斯背你回來,你在床上昏迷了三天。”
……哎。
剛清醒沒多久的你感到渾身的乏力,又閉眼躺了會兒,才蓄上點力,掙紮地從床上坐起。
你想摸手機看看時間,卻發現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人換過。放棄了尋找,直接抱着被子靠到床頭,腦袋一歪看向她,不甚在意道:“我以為我隻是睡了一覺。”
貝爾摩德雙手抱臂坐在一旁。
“你一覺睡得太長,再過一天不醒,我就要把你送去交給那些人,他們觊觎你很久。”
你神情不變,假惺惺地聳了聳肩。
“真是遺憾。”
“你很想死嗎?”女人面色陰沉地說,“那三顆子彈,明明有能力躲開,你卻在原地站着不動。”
“我走神了。”
你不怎麼走心地回答道,垂落的目光在周圍遊離,無聲地尋找自己的手機。
“走神?”
貝爾摩德冷笑一聲。
“如果落到你脖子上的不是子彈而是把砍刀,直接砍下了你的腦袋,你現在連跟我解釋你當場走神了的機會都沒有,你就真的沒命了金麥,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她的每一字眼都咄咄逼人,沒了往日的從容。
你被她的質問砸得一怔,停下了搜找手機的想法,又不禁擡起手,輕輕觸碰了一下纏了圈紗布的脖子,隐約能感受到紗布底下曾經遭受過的皮肉之痛。
“别這麼激動呀女士。”過了會兒,你緩緩放下手臂,望着面含薄怒的對方笑了笑,說道,“我現在不還挺好的嗎?”
對方又迅速恢複了原來的冷靜。
她冷冰冰地看着你,猶如看個死物。
“你是故意的。”貝爾摩德說。
你小幅度的向她攤了攤手,嘴上輕飄飄的“嗯哼”一聲。
再次被子彈射穿的頭骨有點隐隐作痛,為了不表現異樣,你不動聲色地屈起被子下的左腿,左手肘放在膝蓋上,假裝撐着腦袋思考,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按壓住疼痛的地方。
對方在警告你:“我記得我們的協議裡說過,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
你敷衍地點頭。
“嗯嗯記得。”
“那你到底在想什麼,殺死野格的任務是你自願執行,你現在後悔了?”
“……”
你按壓傷口的動作一滞,緊接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聲音不大:
“怎麼會?”
聽起來有些寡淡,像大病初愈後的病人用自己幹澀的嗓子努力發聲,又害怕損傷聲帶。
你簡單地解釋:“我隻是想找時間休息。”
對方不信你說的半個字,滿臉的質疑。
“你想休息,和你不躲子彈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
死了後才能擁有短暫的休息啊。
“當然是因為受了傷才能帶薪休假呀。”你沖她露出一個惡劣的假笑,并毫不客氣地發出鄙夷,“真笨。”
貝爾摩德:“……”
對方直接放棄了與你溝通。
如同躲避瘟疫般不再看你,一甩金發離開床邊,卻沒有離開房間,而是略顯煩躁地在門窗緊閉的屋子裡來回踱步一圈,最後選擇走到離床最遠、透着微光的窗戶邊點上一支煙,望着窗外沉默不言。
你也不作聲,閉眼靠在床頭,雙手漸漸摟緊懷中的棉被,壓住傳來陣痛的腹部。
“到底怎麼了。”
良久後,抽完兩根煙的女人再次出聲,态度比之前多了幾分認真。
“不能像之前那樣保持住嗎,非要攪得大家都雞犬不甯才罷休?就這麼不想活了?”
“……”
你沒睜眼,直到對方話音落下後許久,才慢吞吞地開口:
“說好的神秘主義呢,你怎麼一天到晚這麼多問題?”
對方很幹脆。
“因為想不明白。”
這世上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又不是「十萬個為什麼」的答案全解。
“想不明白的時候就去死一死,死了後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不像你,不是誰都和你一樣特殊。”
“怎麼不一樣,是比我少了個胳膊還是缺了條腿?都沒試過,怎麼就知道和我不一樣了呢?”
對方頓時啞然。
屋内長期見不着光的污濁空氣靜止了一秒,你輕得幾乎站不住腳的聲音成為這間屋子裡如雷貫耳的存在。
你睜開眼睛,用惺忪的、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的猩紅眼睛朝背光站在窗沿邊的人望去,以一種感慨的口吻,好似玩笑道:
“我原本也和你們一樣普通啊,我也曾畏懼死亡,和你們一樣不甘于死亡,可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貝爾摩德低沉地問你:
“你在怨我?”
“噢,這不是怨你,貝爾摩德。”你唇角扯出了蒼白諷刺的弧度,聲音輕快地告訴她,“我隻是在抱怨我自己,曾經的識人不清。”
這個世界真是可怕,走錯一步、做錯了一道選擇題,就能直接砍掉你大半血條,把你碾壓得片甲不留。
女人一雙幽綠色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你,透着探究的光芒,像要透過你的皮肉,看進靈魂。
等她終于收起了那副讓你看了反胃的神秘莫測的面孔,就聽她幽幽又肯定地陳述道:
“你害怕了,金麥。”
怎麼又是這個詞。
這種仿佛已經把你看穿看破的惡心口吻。
可害怕有什麼不好?
恐懼能使人堅強,能讓膽小的女孩撿起地上的刀片,能将懦弱的男人推上孤注一擲的懸崖峭壁。它能帶來勇氣。
早該怕了。
你沒有理會,伸手去拿放在床頭櫃上,仍是溫熱的水杯,喝了幾口,用溫水滋潤自己早就幹到冒火的嗓子。
——
“你背後的東西呢?”
對方就這樣簡單粗暴地結束了上一個壓抑到喘不過氣的話題。
喝光水後準備把杯子放回去的你眯了眯眼。
“趁人之危?”
對方不答,反問:“洗掉了?”
“摳了。”你說。
聽到這答案的人投來不贊同的眼神。
“你應該留着,這是你的身份。”
你卻不以為意。
“我的身份多的去了。”
“它最獨一無二。”
“大可不必。”又不稀罕。
“……随你。有件事,之前還沒提醒你,CIA目前還沒有動靜,但你很可能已經在他們的情報網裡留下明顯痕迹,野格回來後接觸最多的成員裡,你在組織的地位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