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見他了。”
“……”
離開石田町後,諸伏景光披着朦胧潮濕的晨露,回到一間安全屋。盡管臨時住所附近的盯梢已經被撤掉,他還不想太快地回到蘇格蘭威士忌的角色裡。
沒開燈的安全屋裡,有一人正靜靜地坐在陽台門邊的地闆上,背對大門方向,面朝陽台外。視線範圍内一片昏暗,但他的金發尤為亮眼。
剛剛進門的諸伏景光站在門口,擡頭沉默地看向對方的背影,動作很輕地關上安全屋的門。
落鎖時發出聲清脆的“咔”,他脫掉鞋子,走過去,在旁邊席地而坐。
“hiro,我知道這樣很難受,但你也很清楚,隻有暫時的隐瞞和躲藏才是對彼此最好的保護,尤其是剛剛差點——”
“就一次。”
“要是被發現——”
“不會了。”他安靜地第二次打斷,聽不出情緒起伏的輕聲說道,“僅有且最後的一次,這次确實是我太過沖動,不會再有下次。”
“……”
在屋子裡守了一晚的降谷零看着這樣的幼馴染,最終所有的提醒和勸誡都化為無奈與妥協的歎氣。他将臉埋進了掌心,滿是慚愧和懊悔地說:
“我回來後才看到你發給我的那些内容。抱歉,hiro,直到你親自告訴我,我才得知原來你身邊一直都藏有怎樣的危險,你的處境居然這麼的……你甚至差點暴露,可我都……”
諸伏景光伸出了隻手臂過去,拍了拍自責的幼馴染不斷發抖的肩膀,安撫他道:“在說什麼傻話zero,明明是我在有意瞞着你,而且剛剛不才說過了嗎?隐瞞才是對彼此最好的保護。”
“……喂。”
原本很沮喪的人被以這種方式安慰後立馬擡頭,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能不能别學那家夥用我說過的話怼我?”
“嗯哼?”
對方很無辜地聳聳肩。
兩人又相視兩秒,随後不約而同地噗呲笑出了聲,原本嚴闆又沉重的氣氛一下變得輕松起來。
笑了一會兒,二人進入正題。
還不知道事件全貌的降谷零率先問道:“這次到底是什麼情況,黑麥會出現在天台的原因肯定與你的身份疑似暴露有關,後來為什麼說你沒問題?”
“我也不知道。”
諸伏景光搖頭。
“他的目的确實是因為我身份的暴露——”
“等等,你為什麼會突然暴露?”
“應該是昨天發給公安部的文件被人攔截,然後追蹤到我的位置。”
降谷零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什麼文件?”
“關于組織内部的資金鍊。”他說。
“會不會是他們用來釣魚的假情報?”
“不會,這已經确認過了,之前愛爾蘭曾負責過兩次有關資金鍊的轉移任務,被我找到規律,然後順藤摸瓜從其中一根鍊條的手裡獲得暗碼。”
降谷零聽得眉心直跳,說話變得咬牙切齒起來:
“然後你就在最危險的時期跑去铤而走險了。”
諸伏景光沒有反駁他。隻是收回看向對方的目光,轉而望向陽台外開始逐漸變亮的天空,又搖了搖頭。
“做了這行後,你我都知道在某些時候,會遇到的一些必然選擇。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
“我……”
降谷零變得啞口無言,無法反駁他說的每一個字。
他們這種人,每一次決定都猶如豪賭,不到最後一刻絕不退縮。
“……然後發生了什麼?”二度陷入無可奈何的沉默過後,他接着問。
“然後他找到了我,我們打了一架,我搶走他的槍,緊接着萊伊接到一通電話,聽說話的語氣,應該是琴酒打來的,之後的事你都知道了。”
“所以,變故是出在那通電話裡。”
了解事情全部後,降谷零總算能松口氣。
“呼——”他說,“幸好有那通電話,琴酒那個沒有人性的冷血動物總算做了件對的事。”
另個人不置可否。
“zero,你又怎麼會在那?”
“是因為前天下午發給你的郵件一直沒回,我實在不放心,就想着過去看看。其實我本來可以更早地趕上去找你,但……”
降谷零叫了聲靠在一旁的凳腿上、望着外面不知在分神想些什麼的幼馴染,吞吞吐吐地對他說起另一件事:
“hiro,有件事我還沒告訴你。其實我也單獨見過了那人,就在昨晚,那棟寫字樓的下面——”
碰咚!
凳子被掀倒在地。
“zero!”
“别急,先聽我把話說完!”
又一次被打斷的人頂着自己幼馴染激動後變得如芒刺背的眼神,連忙解釋道:
“不是我不告訴你,隻是那時的你走太快,沒來得及,再加上還沒弄清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見到他的瞬間還曾懷疑過是不是組織安排好的一場試探……但緊接着想想,應該隻是巧合,寫字樓所在的地方雖然荒涼,但離一個繁華街區隻需要步行十幾分鐘,他公司離那個街區又隻有四個車站的路程,會出現在那也很合理,應該隻是碰巧散步經過,并不知道你也在那裡。我們也沒說什麼,被絆住腳步簡單地聊了一兩句,後來聽見上面有類似槍聲的動靜,把他催回家後,趕上去找你。”
他選擇性略掉了自己被揪着領子臭罵一頓的過程。
“說到聲響,hiro,我在你和黑麥都離開天台後,重新檢查了幾遍天台角落,在儲物間的一個非常隐蔽的角落,鐵門上面的天花闆上找到一樣東西。”
降谷零将一個裝有一塊黑色的小型物件的證物袋從外套口袋裡拿了出來,放在二人之間的空地上。
扶起凳子重新坐回在地上的人僅掃了它一眼,然後抿着唇不吭聲地聽着。
“我研究過了,這是一個小型定時裝置,其中一端的凹槽處藏有一根可以随時彈出的細針,上面粘有一個已經被紮破的氣球,它就是聲響的出處。憑肉眼看,那氣球的材質是乳膠,市場上都賣,沒什麼特别,至于這種定時的小裝置,我懷疑裡面還藏有一個類似揚聲器的東西——氣球的爆炸聲本應不大,可我在樓底下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這東西,一些動手能力強又偶爾會做些惡作劇的人應該都能将其獨立制作出來,在倒計時結束時,一根針從裡面彈出,紮破氣球,吓一吓街道上毫不知情的路人。可這樣的東西,會在那種地方、那種時候出現,很難說背後真正的目的究竟為何,你說呢?”
話題被抛過來。
“……是不是組織的人,我不能做肯定。”
作為關鍵當事人的諸伏景光過了一分鐘後才開口,說出自己的嚴謹判斷:
“我上去時那裡沒别人,但應該不會是萊伊,他聽到聲響時的反應是和我一樣的驚訝。但這件事無論是誰幹的,問題在于一旦排除惡作劇的可能,它出現在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因為就目前來看,它僅僅引來了你。可如果它的作用真的隻是為了引來zero你,本該身在大阪的你會出現在東京完全屬于個人的臨時決定,有誰能夠做到……提前預判你一定會出現在那棟寫字樓樓下,又正好聽見那時的聲響?”
“不,還有一人。”
降谷零提醒他,
“他當時也在樓下。”
“……”
話題的中心再度回到同一人身上。
當危險的矛頭指向自己最在意的人,黑發男人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被他藏在眼簾下的藍眼睛如同片神秘而又兇險的無底深海。
“枝和不是那種好奇心很強的人,他不會貿然跑上去查看情況。”他緩緩說。
“但放裝置的人未必了解這一點。”
“你剛剛才說他的出現是場巧合。”
降谷零被這樣罕見犀利的幼馴染弄噎住半響,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
“别拿我的話堵我,我當然也不希望是有人在拿他做試探……好吧,我不該這麼說,這次的确是巧合,咳,那個,我讓人查過他從昨天晚上六點到九點的行蹤,路口的探頭有拍到他是在繁華區的一家小餐館裡吃完飯,然後一路上走走瞧瞧,獨自散步到那片區域。”
妥協後的金發公安隻好無奈坦言了自己暗地裡調查過好友行蹤的事,然後在一旁人越來越低的氣壓中自覺理虧地轉移開話題。
“其實,聲音突然響起的時候,我并沒有立即反應到那有可能是槍聲,是晉川先受到驚吓後這麼說,我才往那方面想——感覺就像,有人在特意用氣球聲來僞造出槍聲。總之,我先把這東西送回廳裡做個檢驗,看能不能查到點什麼。”
對方輕“嗯”了一聲作為回應,降谷零将地上的證物袋重新收回口袋。
——
“還有件事,萊伊可能有點問題。”
“黑麥?那家夥能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