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變戲法似的手掌一翻,讓一顆包裝精緻的水果糖躺在了你的手心裡。
面對眼前的糖果,小葵的眼睛明顯地亮了一亮,可緊接着又退縮回去,飛快地撇開自己視線。
“怎麼了?”你問。
她悶悶地回答說:“我哥哥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那就握在手裡好啦。”你将糖果輕輕放到她的裙擺邊上,溫和地說道,“這樣的話,就算隻是偶爾看看,也同樣會感到甜滋滋呢。”
“……”
一直想要卻不敢要的小姑娘最終還是猶猶豫豫地撿起了那顆被溫柔放在自己身邊的糖果,将其緊緊地握在手心。
“謝謝你。”她說。
你笑了笑:“不客氣。”
之後,你又陪着她一起,在角落裡靜默地坐了五分鐘。這五分鐘裡,身邊的小姑娘一直低頭專注地看着手中剛剛得到的糖果,仿佛在用目光描摹糖紙上的每一絲褶皺。
“小葵想哥哥了嗎?”
小葵用力擦了擦眼睛,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說了個“想”。
你安慰她:“别擔心,再過幾天,警察姐姐就會帶小葵去看望哥哥了。”
她卻在吸了吸鼻子後搖搖頭,眼眶濕潤地看向你。
“我哥哥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
年僅七歲的孩子,說話時帶着哭腔,卻倔強地沒讓自己落下一滴眼淚。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哥哥能夠更信任我、告訴我,我就不會報警,就不會讓别人把我的哥哥帶走……”
——
“就像小葵會保護哥哥,哥哥當然也是為了保護小葵。
“我們都會有不能告訴身邊最親近的人的秘密,但這并不代表我們不信任、或者不愛他們。”
“……”
“哥哥在跟着警察叔叔們離開之前,一定有句話很想對小葵說。”
“不是的,”女孩委屈地說道,“哥哥他什麼話也沒跟我說。”
“那是因為哥哥太害羞,所以一直沒有勇氣說出口。想知道哥哥最想對你說的話是什麼嗎?”
“你知道?”
她帶着隐隐期待的望着你。
“我當然知道。”
你認真說道,
“他其實很想很想告訴你,小葵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寶貝,哥哥會永遠愛你。”
……
“我們要回去了,小葵。”
直到目暮十三的那個後輩,那個江口君出來找人,一直等在原地的奈良小春走過來,牽起女孩柔軟的小手。
小葵在被牽着走出兩步後忽然停下,回頭又看向你。
“大哥哥,你跟我哥哥好像。”她揮了揮自己一直握着糖果的那隻手,“他以前也經常會為我變這樣的糖果魔法。”
說完,她對你露出自你見到她時起的第一個笑容,腼腆又明朗。
你突然明白今晚的風為何如此溫柔。
是為了替某位不能及時趕來的哥哥,給脆弱卻堅強的妹妹一個甜滋滋的獎勵。
——
“小葵的父母雙亡,她哥雖然已經成年,但還在東京讀大學,這兩年獨自帶着小葵在這生活,一邊學習一邊養家。我負責走訪鄰居的時候,他們都說兄妹感情後來變得很差,哥哥經常不理妹妹,有時甚至會很不耐煩地甩開。昨天醫生說小葵的身體營養不良,平時很可能是饑一頓飽一頓,而且吃的很少。”
和你并排站着,看着一高一小回到烤肉店的江口咂了咂舌,說,“殺了人,就算殺的是個人渣,心裡也終究會有道坎跨不過去。一直把這事憋在心裡,然後情緒惡化,跟小葵也有了隔閡和傷害,其實要是先說開了,說不定也不會造成現在的樣子——”
“你會告訴你的家人你是個殺人犯嗎?”
“诶?”
“你當然不會,因為一旦說出來,所有平衡會被破壞,一些本被小心維護很好的東西也會随之碎裂,你有勇氣面對這些?”
“我……”
你漠然地掃了一眼在被你打斷後露出詫異神色、現在又變得啞口無言的年輕刑警,轉身離開。
“所以,做不到的事就閉嘴。”
……
好生生的飯局到最後硬是變成了酒局。喝到後來,那些堆在地上的酒瓶讓你開始思考會不會在某一天,警視廳的高層就直接宣布徹底取消他們這幫酒鬼的公費使用權。
酒局結束,充當稱職搬運工的你費勁兒地将兩個已經被老油條們灌花眼的大猩猩拖到馬自達後座。
“小枝和,開車開慢點啊。”馬自達車主就算喝醉了也不忘提醒你要好好對待他的愛車。“我車前兩天才從修理廠出來,它經不起你折騰。”
“嗯嗯,知道知道。”
你敷衍兩句扣好自己的安全帶,踩上油門出發。
坐在駕駛座後邊的卷毛毫無節奏感地捶了幾下你椅背。
“诶,要不今晚就住我家,明早送你上班。”
你拒絕:“算了,把你倆送回去後我再來取車。”
“真費事。”
他通過後視鏡丢給了你一記白眼,然後跟個大爺似的往後一躺,想了想,又跟你說,
“hagi說過兩天吃魚片。”
你看了看後座正靠在車門上閉目養神的人,笑出了聲。
“我說,這才吃完肉片呢就又惦記着魚片啦?”
對方又瞪你一眼。
“廢話那麼多幹嘛?就是通知你一聲。”
“但我過兩天可能要出差。”
“什麼?才回來幾天就又出差?”他濃密的眉毛都快擰成一團死結,語氣非常嚴厲地質問,“你當初不想當警察的理由就是不想成天上班加班,現在倒好,天天出差,沒完沒了,你說,你是打算競選你們公司的社長了還是怎麼?”說完還很不解氣地踹了腳你座椅背。
“小陣平!腳印!”原本已經醉到昏昏欲睡的人瞬間清醒,怒吼道。
“别嚷。”
他不耐地一把将自己炸毛的幼馴染摁倒在椅背上強行關機。
“爺回去後幫你擦。”
“你上次也答應了但沒擦!”
“這次一定啊一定。”
“上次也這麼說!”
“這次一、定、擦——”
“不行,讓你踹我車,我今晚就要把你的鞋全部扔掉!全、部!”
“hagi——”
你:“……”
得。你對着後視鏡搖搖頭。這倆幼稚鬼,确實醉了。
你懶得管後面那對還在争吵的幼馴染,一心一意看路。白色的馬自達平穩地駛進繁華城市的夜色之中。
……
————————
……
“你不該逃走。”
她叫住了想走的人,平靜地告訴,“怪物就應該待在怪物該待的地方。”
對方停頓數秒後轉身,回以一個玩味的,似笑非笑的眼神。
“像你一樣?”
貝爾摩德沒說話。
“呵。”
他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陰森的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