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千鹭想起母親出征的那一天，在那天前，她雖感覺到父親對她冷淡，但從未想過父親竟厭惡她至此，那時年齡小，雖然如今也不是特别在乎，但到底是記在了心中。

那天，行愫正準備着出征事宜，五歲的行千鹭輕輕揪住她的衣裙，揚起小臉，一雙眸子直直地盯着行愫：“就算是會死在鬼門，母親也要去嗎？”嗓音軟糯，但語氣平淡無波，并無任何質疑、難過與不舍，仿佛隻是單純的詢問一個簡單無比的問題。

行愫聞言一愣，她是知道女兒的能力的，并且女兒向來懂事，從來不會亂說話，所以，行愫愣愣地想到，此次前往鬼門，恐怕真的是兇多吉少了。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主君潘舜一個大步跨上前，揚起手狠狠給了行千鹭一巴掌，張口罵道：“你這個掃把星在胡言亂語什麼，你死了你母親都不會出事。”

行千鹭在下人們的驚呼聲中被打得跌坐在地，卻毫無反應，隻是用手摸着自己紅腫的臉頰，然後擡起頭，平靜地看着暴怒的潘舜，潘舜被她看得又是一陣火大，揚起手，又想給她一巴掌，一道溫柔卻隐含着怒火的聲音讓他僵在了原地。

“住手！潘舜，你在做什麼？”潘舜僵硬地轉過身，就見行愫看都沒看他一眼，和他擦肩而過，上前抱起行千鹭就走，潘舜隻能無措地跟在行愫身後。

行愫抱着行千鹭回了房間，溫柔地給她上了藥，然後看向身後的潘舜，冷聲道：“你過來。”

潘舜乖順地跟着行愫來到了偏房，行愫二話不說，先揚手給了潘舜一巴掌，潘舜默默挨了，沉默地站在原地。

“你在想什麼啊潘舜，那是你的女兒，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行愫的聲音痛心又失望。

聽到話語裡的失望，一股酸澀湧上心頭，潘舜長久以來的不滿一瞬間爆發了，他冷笑道：“一個一出生就差點害死母親的掃把星，身在行家卻無半點靈力的廢物，絲毫沒有感情波動的怪物，也配是我的女兒？”

行愫聞言震驚了，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潘舜：“她是我拼盡全力甯願死也要生下來的孩子，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人，是我的女兒，你卻認為她不配是你的孩子？”震怒後，她自嘲一笑，“那恐怕，是我不配成為你的妻子吧？”

在潘舜心裡，那孩子雖然讨行愫歡喜，但他始終相信對行愫來說最重要的人仍是自己，他沒想到行愫會為了那孩子說出這種話，一下就慌了，豔麗的面容瞬間慘白，眼角也有些泛紅。

“不是這樣的妻主，那孩子差點要了你的命啊，你對她那麼好，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對誰都是那副冷漠的樣子，你每次都那麼難過，妻主，她差點奪走你，她還傷害你，我怎麼可能對她喜愛得起來呢？”潘舜語罷，眼裡泛起了點點淚光，怎麼會啊，妻主怎麼會那麼喜歡那孩子啊，早知如此，就算再厭惡那孩子，自己也不可能表現出來啊。

他可憐兮兮地看着行愫：“妻主，我那麼愛你，我見不得你受傷……”。

行愫卻絲毫不為所動，潘舜的話觸及了她的底線：“我難産，是我的原因，是我身體不好又執意要生，她冷漠，是我們倆的原因，是你非要在她不滿一歲時回娘家，她剛出生幾個月又體弱，根本不能長途跋涉，是我心疼你遠嫁，一時心軟陪你回了娘家讓父親來照看她，一切都是我們倆的原因，而你卻要怪她？”

潘舜無言以對，行愫看着這個枕邊人，又生氣又失望，同時又心疼年幼的女兒，衆多情緒湧上心頭，身子微微晃了下，潘舜連忙扶住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後小小心翼翼喊了聲：“妻主……别生氣了，我錯了，你别生氣了，生氣傷身。”行愫卻閉上眼，不想看這個滿臉忐忑的男人，兩人陷入久久地沉默。

良久，行愫平複下情緒，歎了口氣，睜開眼：“此次出征，我本想将你留在府内，如今看來，你還是同我一起前去吧。”

聞言，潘舜緩慢地坐在行愫椅子旁邊的地上，将頭輕輕靠在行愫的膝蓋上，他知道妻主原本是擔心他的安危，才将他留在府中，但他不想，他隻想跟妻主一直一直在一起，哪怕是妻主想帶他一同去死，于是，他蒼白豔麗的面容上綻放出一個慘然卻欣喜的笑容，柔聲應下。

“好的，妻主。”

行愫任由他靠着，卻不似往常一般輕輕撫摸他的頭發，纖細的手緊緊抓着扶手，眼裡泛起淚花，抱歉啊鹭鹭，本來想讓你父親陪着你長大的，但是我真的怕，怕他傷害你，那就隻能靠鹭鹭自己努力地長大了。

行愫痛苦地閉上眼睛，怎麼會到現在才發現夫君的心思呢，平白讓女兒受了委屈，到如今的局面，也毫無準備與備選。

思索良久後，行愫出門，召來心腹說道：“你去禀報陛下，我昨日夢到我此行會埋骨他鄉，因擔憂幼女無人照看，想多做些安排，懇請陛下準許，下午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