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立者祭,顧名思義,紀念學校建立的日子,湖春高會在這一天,邀請傑出校友及各界名流來參觀校園,以學生為中心的各種社團組織可展開部活。
禮堂上,插滿了顔色不一的旗幟,上面印刻着不同家徽,其承載着悠久的曆史淵源和家族傳統。
飛禽走獸在前,花草樹木靠後。
其中要論面數最多的,無疑是謝家的鱗紋,外面一個圓圈,裡面三片鱗構成一個穩固的金字塔形。
昨晚陳簇捧着那條蛇骨鍊仔細端詳過,現在看到這個圖樣,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蛇的鱗片,怪不得謝萱一眼就認出來了。
其中,面數第二的,是崔家的飛鳥紋,使用欄幹狀圓圈加上兩根交錯的羽毛。
而像邵家這樣近十年飛速發展起來的新貴,唯一的诟病就是毫無底蘊,某種意義上來說,指的就是邵家沒有家徽。
在今天的會場上,恐怕連一般家底、早已沒落的舊豪紳也可以大搖大擺地奚落邵家幾句。
哪怕他們隻是衆家徽裡毫不起眼的野花野草之流。
陳簇坐在座位上,右手邊是給崔書惟預留的位置。
早上她醒來的時候,發現崔書惟已經不在房間,枕頭邊放着一個小信封,打開一看,裡面是小木屋的鑰匙。
搞得好像他要出趟遠門似的。
此時,作為湖春高的傑出校友代表暨崔家的繼承人——崔書桐正在台上講話。
柔順的黑長卷發,迷人的大紅唇,幹淨利落的西裝裙,舉手投足間,無不彰顯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陳簇望着她,眼裡滿是憧憬。
等到提問環節,台下的記者争先恐後。“D 社最近曝光了一組照片,顯示你與當前炙手可熱的年輕演員一同進出宙斯酒店,并且直至翌日清晨才離開。對此你有何回應?”
面對記者的提問,崔書桐露出得體的笑容,簡潔回複道:“關于G社的報道,我目前沒有更多細節可以分享。我的重點始終放在工作上,私人生活我希望能保持一定的隐私。”
……
“學姐好美啊,我們一起去要簽名吧?”
“聽我爸說,她最近又談下一個大項目。”
“好厲害,我以後要是像她一樣就好了。”
周圍的女生小聲議論着,從随身攜帶的包包裡掏出紙和筆,彎腰從座椅上離開。
遠遠看去,崔書桐被男女生們圍成一圈,像是在召開小型明星簽售會。
她噙着淺淺的笑,眉頭舒展,待人溫和。
陳簇沒有事先準備,隻好跟旁邊的女生借了一張紙。
然後一點點擠入人群,踮起腳,搖晃手中的白紙。
崔書桐撩了一下頭發,擡起頭不經意和陳簇的目光交彙,好像認出了她。
她輕啟唇瓣,正要說些什麼。
卻有一人,強勢地闖入人群,拉着崔書桐的手腕就大步往外走。
周圍的男女生都因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怨聲連連。
校領導早就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趁此機會,催促他們趕緊回到座位上,下一個節目很快就要開始。
宋予戀抱着小提琴款款走上台,身着一襲典雅的白色長裙,緩緩步入聚光燈下。
在她身後,一整個交響樂團靜靜等候,每一位樂手都已準備就緒。
恢宏磅礴的樂聲響起,陳簇匆匆一瞥,便追着崔書桐出了禮堂。
*
“你剛才太失禮了。”崔書桐語氣嚴厲道。
“桐桐姐,我知道錯了。”
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乖乖認錯的男孩子,崔書桐心上突生感慨,時間過得真快。
最開始見到邵澄舟,他才剛上初中,在鄉下待久了,皮膚又糙又黑,整一個小土娃,還遭圈内其他同齡人的排斥。
那時,她和弟弟崔書惟的關系極速惡化,乍一看到這樣一個天真質樸的孩子,便賭氣似的護着他,帶他融入了椿城。
這幾年因為工作忙碌,兩人的聯系已經大大減少,但是聽到這聲熟悉的“桐桐姐”,她隻覺得親切,好像找到了一塊迷失的拼圖。
“嗯,讓我看看…變帥了。”
她注視着他,語調故意拉長。
“是,是嗎。”邵澄舟的臉驟然升起一抹紅,迅速蔓延至耳根。
他瞅了瞅崔書桐,别開臉,小聲補充道:“你也是。”
「更好看了」
這時,崔書桐擡腕瞥了眼手表,抱歉道:“澄舟,我不方便離開太久,以後我們再找個時間,到時候想聊多久聊多久,好不好。”
“等一下。”邵澄舟再一次攔住她,“桐桐姐,新聞上的消息是真的嗎?”
他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嫉妒。
“D 社那個?”
畫面模糊又清晰,年輕男人摟着崔書桐的腰,兩人的身體親密地依偎在一起。
崔書桐好笑道:“你怎麼也和那群記者一樣八卦,就是個娛樂消息而已。”
邵澄舟眼裡光芒點亮,語氣是抑制不住的興奮:“所以是假的?”
“總覺得在你面前承認這種事有些不好意思。”崔書桐含蓄地笑了笑,臉龐浮起一絲害羞。
随即,她從領口裡拎出一根細細的鍊子。刹那間,一個亮閃閃的圓環便滾落至她的胸口,左右輕微晃蕩。
“因為你是我很親近的弟弟,所以才告訴你的哦。”
“他跟我求婚了。”崔書桐的聲音充滿了喜悅,“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但很快,她的話裡又染上愁緒:“不過,我是崔家的繼承人,他是當紅藝人,我們兩個之間注定橫亘着許多阻礙。”
邵澄舟愣在原地,已經什麼都聽不見去,表面看上去他的人還好好的,實則早在看到求婚戒指的那一刻起,就碎了個稀巴爛。
那一雙亮如星辰的眸子,在崔書桐離開後,迅速蒙上一層灰色的迷霧。
他蹲在地上,像是陰雨天滋生的毒蘑菇,黑黝黝的泥土不小心沾上豔麗的外表。
“人都走了,你還杵着幹嘛。”
聽到響動,邵澄舟濃密的眼睫顫了下,不疾不徐地擡頭。
見是陳簇,他輕蔑地翻了個白眼。
“關你屁事。”
“原來桐桐姐就是你喜歡的人…”
“都說了和你沒關系,趕緊走,不要吵到我的眼睛和耳朵。”
邵澄舟站起身,身體靠着牆,用不耐煩的語氣打斷陳簇的話。
陳簇:沒教養的狗東西。
“幼稚。”她冷冷地甩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不是幼稚是什麼,讓好心來安慰他的人熱臉貼冷屁股。
邵澄舟的肩膀微微低垂,整個人的姿态透露出疲憊和無力。
他自嘲道:“不愧是她,每次都能精準打擊到我。”
偏偏選了這個詞,「幼稚」,這個他最痛恨的标簽。
在這場無疾而終的暗戀,除了他自己,就隻有陳簇知道。
他努力想要在崔書桐面前扮成熟,無論身體怎麼長高,她注視他的視線由俯望變為仰視,她卻總是站在更高的台階看他。
隻是關系親近的弟弟而已嗎。
好不甘心。
與此同時,陳簇緩緩地靠近禮堂,粗略估計快要輪到她進行任職演講。
想象台下烏壓壓的一片觀衆,她的心中既有忐忑,也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徘徊在門外,陳簇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紛亂的心緒。
她閉上眼睛,腦海中回放着自己無數次的演講練習,然而,正待推門而入時,一股突如其來的劇痛撕裂了她的意識。
陳簇隻覺得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景象都開始模糊,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什麼來穩住自己,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突然。
在一片混亂中,陳簇失去了平衡,撲通一聲,整個人無力地倒向地面。
她躺在地上,意識逐漸模糊,耳邊回蕩着禮堂内模糊的聲響,一切都變得遙不可及。
可惡,還沒有上台…好不甘心。
*
“快逃跑吧。”
不知為何,像是蜻蜓觸水,波紋一圈一圈向外蕩開,江壹的這句話又出現在陳簇的腦中。
腿、手都被粗粝的繩子捆住,形如蠶蛹的繭房。
臉上被人潑了一盆冷水,陳簇乍然清醒過來,驚恐地望向四周。
什麼都看不見。
恐懼潮漲潮落,她意識到眼睛被人蒙上了黑布條。
“你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