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燃着香,往日是該念念有詞,但此時此刻異常平靜,仿佛王家的紛争和她沒有關系。
“收什麼錢?我侍奉娘娘,要什麼錢?香火錢,也不是我提的。”
西王母矢口否認,又将話引到了王家六叔身上,“有一年……時間久了,我也記不得是哪一年了,我燃着香,發現香的味道變了,招了人一問,說是村裡每家每戶收了銀子,一問才知是我六哥他們去收的。”
被點明的王家六哥年紀沒老四大,但也哆嗦着腿腳出來了,“大人……這銀子……這銀子……”
王家老六,水娃也認識,當年就屬他最威風,見了他這老鼠見了貓的樣子,“哼,你在我葉大娘家,不是厲害得很嗎?還把她裝錢的盒子都搶走了。”
“大人……不是我搶的……是她要給的……”
“你騙人,那是大娘要給大膽哥娶嫂嫂用的銀子。她連自己生病了,都不舍得買藥吃,就是你跟她說,娘娘保佑了大膽哥進了城做事,要是連香火都不給娘娘,回頭娘娘生氣了,可說不準出了什麼事。就連後來大膽哥出事,你們還去大娘家裡,說娘娘已經有些年沒有來我們鳴飛村了,今年難得過來,一看大膽哥,便想起了當年香火的事,這才帶他走的,你還說什麼回去陪娘娘幾年,大膽哥就會回來的……你們都騙人,我大膽哥沒回來,我哥哥也沒回來……”
水娃說到最後,抽噎起來,劉原生怕他摔了下來,好不容易将人哄了下來,護在身旁。
應抒弘也道:“水娃說的,你們還有什麼要分辯的嗎?”
王家老六平時在鄉民前作威作福慣了,昨日帶着人去阻攔他們上山,也叫嚣得厲害。今日縣太爺撕開了九妹“西王母”的面紗,又有水娃的指正,連六叔都不申辯,餘下的王家子弟也個個縮着腦袋,各自埋怨:
“那收錢的主意,是你們想出來的……”
“說的這些年你們沒用過這銀子似的?”
“你家分的可比我家多多了……”
關鍵時刻,王家人反而是互相撇清了。西王母在家廟裡,和她身後不成樣的佛像一樣,就靜靜看着,仿佛這一切與她不相幹似的。
末了,甚至還要再添一把火。
她從身後端出說一盤東西來,旁若無人吃了起來。
劉原還湊趣說了一嘴,“我還以為西王母誠心侍奉娘娘,同神仙一樣,是不吃我們人間的五谷雜糧的。”
他這麼一說,王家的人更是暗叫糟了。
昨夜九妹特意吩咐了,說是春耕,家裡餘糧不多,随便吃一碗雜糧粥就是,她也不走動,稀一點就好。
如今,這碗粥裡,稀稀拉拉都沒多少粒谷物,好似被王家人苛待了。
“大人……”方才還不想辯解的王六叔趕忙上前,紅着臉解釋道,“村裡收的錢,除了供奉娘娘,九妹也是要吃飯,她素日挑嘴得很,不止要吃白米,還要稠的,但凡是帶點粥水,都會被摔出來……我也奇怪昨夜她怎麼突然轉了性子,說今日想吃一碗稀的雜糧粥,這是故意在害我啊,大人……你問問,村裡的人都是知道的……”
村裡的人,當真不太清楚。
王家家廟能供奉王母娘娘,閑雜人等一般是不能近前的。
也就是年節的時候,能按時交錢的人家能到家廟受西王母的祝福。
要是在不年不節的時候被叫過去,多半是做了錯事。譬如,那些死去的人。
衆人都閉緊了嘴巴,生怕再得罪了西王母。
應抒弘也冷笑道:“是否被冤枉,都先收監,本官自會查明。”
還沒等衙役過去将西王母扶上牛車,隻見她一臉痛苦扶着胸口,再倒下抽搐,口吐白沫。
王六叔還想再辯解什麼,一看險些倒下,盯着今早起來煮粥的丫頭,再去看倒地不起的人,“大人,不是我要殺她,她是我妹妹,我怎麼會殺她呢?”
然而,這借口,不如說,她是王家狐假虎威的神使,他們這些掉進錢眼裡的人,怎麼舍得殺了她呢?
*
移舟起身時,日頭已過半,肚子咕了兩聲。
衛三在外面輕聲喊了喊,“姑娘,你起了嗎?”
“起了,我這就出來。”
移舟以為是縣衙裡又來活了,趕忙套了衣服紮好頭發,結果四處靜悄悄的。“大人呢?”
“去了鳴飛村,已經把人帶回來了……”
“這麼順利?”
沒等移舟驚訝,衛三已經歎道:“不過,西王母中了毒。”
“啊?人沒事吧?”
“還吊着一口氣,聽說是被王家人下的毒。”
“王家人要殺她作甚?”移舟很是疑惑,要是清理門戶,也不該是這個節骨眼。
衛三隻是将自己知道的告訴她,再問:“姑娘要吃餅麼?我去買……大人說等你起來再買。”
“西王母人在哪裡呢?”
“已經送到藥堂了。”
“那我同你去一趟,路上順道買兩個吧。”
……
等移舟吞下最後一口胡麻餅踏進萬壽堂時,正和長生碰上。
“姑娘……”
長生将那位貴客送走,再迎了她入内,“人……情況不太好。”
“能診出什麼毒嗎?”
“鄉下用來毒老鼠的餌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