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伽藍殿修建在皇宮之内,自然也不能同京城那些古寺名刹的規模相提并論,其中修行的也都是持戒的比丘尼,其中主要供奉了彌勒佛與觀世音菩薩。
不似其他寺廟多有吟經誦法聲,伽藍殿清幽安靜,若非幽幽香燭氣息傳來,幾乎不會知道此處亦是佛家道場。
不論前世是否無神論者,這一刻,踏入這清靜之地時,執佩已經決定身心虔誠,哪怕隻是為了親娘許一個飄渺的極樂轉世。
她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也許娘親也有可能去往另一個安然甯靜之地,不是麼?
便在此時,玉娘忽地腳步一頓,心中暗叫不好,她怎麼偏偏選了今日來此。
隻見迎面走來一位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宮妃,身後跟着幾個宮婢,玉娘不敢多想,隻與珊娘幾人打了眼色,她們幾個年長些的上前一步,将佩娘小小身影掩在身後,才齊齊行禮:“見過陳妃娘娘。”
執佩自然跟着行禮,這位陳妃娘娘第一次在禦前她就見過,不過彼時對方光彩照人、笑語嫣然,這會兒卻多了一層冷凝凄清,偏偏美人就是美人,這般竟又有另一種驚心動魄的冷豔風情,叫人移不開視線。
執佩自然覺察了玉娘幾人的遮掩,這位陳妃娘娘……好像是陳遷的妹妹,陳遷之死,多多少少與她有關,難道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不好叫陳妃看見她?
陳妃隻是微微回了半禮,才慢聲道:“怎地隻見你們幾人,不見太子妃?”
玉娘笑道:“快到彌勒佛誕了,我等來進些香燭,阿娘哪似我們得閑。”
陳妃淺淺點頭:“是你一片心誠。”然後她目光掃過玉娘與珊娘幾人,毫無差錯地向下,冷冷落到執佩身上,才向身後宮婢道:“去同法秀大師說一聲,再在菩薩面前添些香燭,去一去晦氣。”
執佩身形微微一顫,陳妃冷笑一聲,擡步便朝殿外而去。
玉娘微微舒了一口氣,轉頭去看執佩,卻見她小臉有些泛白,便道:“佩娘是不是乏了?今日且拜一拜佛祖與菩薩,咱們便回去歇息吧。”
執佩乖乖點頭。
法秀?她剛剛有沒有聽錯?
佛教東漸之後,有些事便也随了中原習俗,譬如僧侶法号,若為同輩,第一字便會相同,這會是巧合嗎?
那兩個假和尚供出的接頭人便叫法蓮……毫不掩飾目光中冰冷的陳妃……那一夜黑衣人不死不休的追殺……
一時間,便是跪在慈眉善目的菩薩面前,執佩也覺背後冷汗涔涔,她與阿兄來到這深宮之中,真的是會有人“照料”嗎?
彌勒佛法相莊嚴,唇邊笑容深不可測,她默默焚香、叩首,那一夜的血腥,躲在石柩中的無力與害怕,仿佛又在心頭。
執佩雙手合十在胸前,她的手掌不自覺地碰到了懷中那小小的匕首,父親的詢問仿佛又響在心間,兵者,兇器也。
她擡頭仰望彌勒寶相,佛家亦有怒目金剛方能持道護法,何況她不過一個想與親人平平安安的小小女娘?
她從來沒有想過傷害别人,從來沒有主動擅啟刀兵,可是如果有人想要傷害她和她的親人,那便是在佛前,也休想躲過她的滔滔怒火。
執佩在佛前莊重三叩。
玉娘隻覺得,小小的佩娘這一刻,看起來無比肅穆,仿佛發下了什麼大願力一般。她随即搖頭失笑,甩掉這個念頭,執佩不過一個小女孩兒,自己為何會這般想?大抵她隻是為了親娘禱告虔誠的緣故吧。
玉娘一路将執佩送回怡神殿的居住,她自然是與姊妹在一處的。
而執佩回到自己安置的屋中,竟安靜坐着,不知在想什麼。
直到服侍的婢女端來飯菜,她微微一瞥,卻将手伸進了那碗羹湯之中:“阿父派你來的?”
那婢女身形頓時一僵,連忙看向屋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