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姬烈手心寫了法蓮二字,大概應該是這麼個法号,她相信,這個線索在漢王手上,比在她手上有價值,趁着此事發生不久,立時追查,肯定會查到些什麼。
姬烈點頭:“老三,你去打探一下,便宜行事,京師彙合。”
熊熊烈火間,姬烈驅着馬慢慢上山:“裴鴻帶着五郎他們估摸着也快回來了,屆時他若問起,你與三郎隻管說不知道便是。”
裝傻嘛,執佩知道。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當然知道對着那個一路同行的禮部侍郎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回頭與阿兄對好台詞便行,就說他們一直躲在靈堂,什麼也不知道。
隻是,她沒想到,裴鴻竟然也逃了出去。不對,可能不是逃,而是那夥黑衣人的目标一直是姬弘,根本沒有把他當成目标,才放他離開,否則以那夥人的實力,何至于連個文官都殺不了。昨夜,裴鴻宿在東邊那頭,離起火之地可不算遠的。
不過這樣看來,裴鴻便肯定不是她這便宜阿父的人了,提前回來的事都不能叫對方知道。
不知是否因為執佩那番“學着不怕”的豪言壯語,姬烈顯然并未将她當成小孩子,而是一項項叮囑:“十三與那幫弟兄保護了你與三郎一場,記得回京厚葬。”
十三叔……執佩黯然點頭。
到得宮署前,姬烈将執佩抱下馬,才道:“提醒裴鴻,莫誤了你阿娘的吉時……進去吧。”
進屋前,她再回過頭時,茫茫青山,重嶺疊峰,隻有山風扶搖,卻已經失去了那黑衣黑馬的身影。
執佩回到靈堂,那留下來的兩位并不見身影,不知道是藏在了暗處,還是已經悄然離去,三郎傷口處置妥當、酣眠正香,額頭溫度已經降了下來。
不多時,執佩果然聽到外邊馬聲隆隆,小孩子急促的腳步匆匆朝着偏院而來,五郎沙啞的喊聲先人而至:“三哥哥!佩娘!”
佩娘便出聲道:“介裡!”
待在靈堂中看到二人,五郎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出來,他身後裴鴻領着救援的西軍終于姗姗而來,看到漢王府一對嫡出兒女安然無恙,裴鴻身為禮部侍郎,正三品的高官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他奉皇帝诏令主持漢王妃喪事,若是令陛下孫兒孫女有損,便是有裴家數百年聲望加持,他這官帽怕是也保不住了。
西軍大營統帥亦是親至,隻是四下搜尋,隻有漢王府親衛屍首,卻未見賊人蹤迹。
待看清姬弘身上傷勢,聽聞那賊人傷了姬弘逃走,裴鴻立時道:“此時我定會上報陛下,帝陵之地竟有賊子大膽如此,當真是駭人聽聞!”
姬弘道:“多謝大人,隻是如今娘親下葬之儀,弘不孝,怕是不能盡禮……”他聲音中不由有些哽咽:“大人,孝子之禮可否由舍妹代勞?雖于禮不合,但娘親生前最疼佩娘……”
裴鴻身為禮部官員,自然知道,不論是在大周官方文書還是民間風俗中,這起駕捧靈之事非是兒子不可,便是嫡子不成,也該由庶子代勞,如今姬弘卻提出希望由妹妹來替……他一時間也是躊躇不已。
就是執佩自己,也吃了一驚。
卻不知道,在姬弘心目中,昨夜他與妹妹來到靈堂,幸免于難,皆是娘親在天上之意,他如今不能起身,那妹妹想必是娘親想看到的人。
裴鴻看到漢王府親衛的屍身、再看宮署一片淩亂與姬弘的傷勢,終究隻是歎了口氣:“也罷。”
便在西軍的護持之下,漢王妃的石椁再次起靈,隻這一次,卻是執佩捧着漢王妃的燎重走在最前,将她在這世間最後一點痕迹掩埋,漫天散落的紙錢中,看着石椁消失在層層泥土之下,從今往後,阿娘再也不能給他們提供庇佑之所了。
林麓深處,不知從何處傳來蒼涼歌聲: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征夫懷遠路,起視夜何其?
參辰皆已沒,去去從此辭。
行役在戰場,相見未有期。
握手一長歎,淚為生别滋。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注1:引自《别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