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執佩幾乎當即便驚呼出聲:“自盡?!”
她一直記得那天夜裡,陳遷帶着大理寺的人逼到漢王府咄咄逼人、甚至令漢王妃退無可退的嚣張模樣,這樣一個人……前後不到一個月,竟然就自盡了?!
便是姬弘也是大吃一驚,他雖然不像執佩有許多聯想判斷,但卻也深深感到朝堂之上風急浪高,不論是帝王近臣,還是辦案官員,朝夕之間便不能自保……
執佩卻是緊緊皺眉:“馮先生,您的消息裡面可能确定陳遷确實是自盡?”
馮緯挑眉看她:“佩娘何出此言?”
執佩:“如果是他殺……是被人所害、也有可能僞作成自盡的模樣,這恐怕需要仔細查驗……譬如上吊自盡之人,其勒痕的位置,與被人勒斃之人是不同的……可若是仵作查驗不細緻,這些細節便極有可能被蒙騙過去,總之,但凡做過,定會有痕迹留下的。”
馮緯若有所思。
執佩知道自己所說的這三腳貓的刑偵知識肯定做不了什麼,她所說的這些不過都是電視劇小說道聽途說,但是這個角度如果能對追查陳遷之死的真相有一些幫助,那也是好的。
姬弘蹙眉,佩娘這是哪裡聽來這許多亂七八糟之事。
在大周,仵作之流皆是不入品的小吏,在大周的禮教中,所做之事也頗為人所不恥,實在沒有哪位王府千金會将勒痕這樣的事情挂在口頭。
執佩此時也沒有去看姬弘的面色,她兀自在苦苦思索:“若是現場勘驗不出什麼,那恐怕還要從陳遷生平、先前接觸的人與事去判斷。”
姬弘不由寬慰道:“佩娘,朝堂中這些事你無需如此操心。”連朝廷官員卷入其中都不得善終,佩娘一個小女娘又能如何?
執佩卻是正色對姬弘道:“阿兄,陳遷此人當日到咱們府上來捉拿十三叔,還口口聲聲要入府搜查,若隻是普通大理寺官員查案,在那般沒有實證的情況下,會逼上一個王府嗎?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要害我們,到底是誰逼死了娘親。”
姬弘沉默下來,他知道那一日執佩親眼目睹一切,定不能忘,便是他,受再多聖人訓誡,内心又何嘗甘心過?
再者,佩娘年紀尚小,此時亦不能出府,便是有心了解這些消息,她自身安全也還是能夠保證的,姬弘便不再多說什麼。
見說服了姬弘,執佩對馮緯認真請求道:“先生可有陳遷此人生平記錄?尤其是最近一段時日他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在做什麼事?”
馮緯微微一笑,竟真地從懷中取出了一份文書,執佩喜出望外地接了過來,然後她就囧了。
作為一個接受過充分現代教育的曾經的現代人、和一個未能接受充分古代貴族教育的小女娘,這些字她要認全都很難,還要從上面解讀出各種信息,隻能說執佩覺得自己之前太高估了自己。
就是姬弘也是一怔,随即失笑,對于妹妹,心中忽然有了計較。
姬弘從執佩手裡取過了那份文書,略略一看,便道:“此人出身青州城一平民之家,因陳妃之故而得蒙賜出身,在工部任上修建了清福宮,據聞幹才頗得陛下賞識,去歲遂轉升大理寺少卿,他當前所查之案為軍需案。”
軍需案,姬弘微微蹙眉,就是他不常在府中,也約略知道此案牽涉之廣。
“軍需案?”執佩一臉茫然,可是案涉軍中,是不是又她那位漢王父親有關?她不由轉頭去看馮緯。
馮緯也緩緩道來:“我大周立國未久,先時西蜀徐氏有擁立之功,得封西蜀之地,以異姓王居之,待河東之地連帶漢、涼諸州平定下來,對如何處置徐氏,朝中便有分歧。漢王殿下認為西蜀乃我朝後背之地,徐氏必不肯久居其下,定有一戰。朝中以左仆射盧中陽大人并不贊同此議,徐氏世守西蜀,且彼處易守難攻,貿啟戰端,怕又将戰火連綿不盡,不若徐徐圖之,削藩收編。
未料當歲西蜀徐氏長子入京朝拜,卻于途中遇刺身亡,西蜀大軍悉數陳于米關塘前,殿下奉命調集大軍與之對峙,卻于米關塘一役慘敗,殿下麾下田凡将軍卻是報出,前線大軍一應軍需俱為劣等,其中軍械俱不堪用,才緻使米關塘一役慘敗。殿下将此事呈于禦前,軍械俱在,不容狡辯,陛下怒不可遏,責令大理寺清查此案,這便是軍需案。”
執佩聽完,隻覺得……太複雜了。
涉及到了一個王朝對一個異姓王家族的決定,還涉及到了一塊巨大的土地,漢王毫無疑問是其中的主戰派,那位左仆射是明顯的主和派。結果因為一次行刺,倉促間交鋒卻又牽扯出了軍需案。
而這主查軍需案的官員曾經逼問到漢王府上,現在此人又已經自盡身亡,其中撲朔迷離,讓執佩完全看不清情勢走向。
但有一點她是肯定的,娘親之死,恐怕并不是偶然。陳遷逼上漢王府,必然是另有目的,軍需案中,他到底查到了什麼?到漢王府來,他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他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