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幾人離去,皇帝緩緩開口向施延道:“說說那日漢王府之事始末吧。”
施延神态依舊恭敬如故:“九月十五子時,大理寺丞陳遷陳大人持令至漢王府,道是奉令清查軍需案,漢王府内窩藏了涉案偏将程十三,其人于九月初四曾離開漢王府四處勾連。陳大人欲入府抓捕程十三,漢王妃不許。
陳大人便言及漢王出兵三召未歸,程十三偏偏在此時四處勾連,道是漢王不臣之心路人皆知,王妃不肯讓程十三歸案,便是内外勾結、其心可誅。漢王妃便立誓以證清白,當場觸柱而亡。
當日,陳大人一身官袍,漢王府小郡主亦在當場。”
大理寺丞,居于大理寺少卿之下,亦是正六品。
皇帝忽然一腳踹翻了榻側坐案,怒不可遏:“混賬!”
陳妃在聽到陳遷的名字之時,便已經面色慘白,此時已經跪倒在地:“陛下恕罪,兄長素來一心隻想為陛下分,此次查案必是一時糊塗……”
皇帝氣息不定,隻冷冷看了她一眼,陳妃便立時噤若寒蟬,不敢再言,隻是害怕委屈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梨花帶雨,更顯嬌美。
皇帝隻對施延扔了一道金牌:“令刑部張子安徹查陳遷之案。”然後他看了施延一眼:“回來你自去領五十軍棍。”
皇帝語氣森然:“我命你圍守漢王府,不得進出,你便是這般奉令的?漢王府你亦不必再守。”
明明大理寺陳遷手持皇帝之令、程十三進出是為了執佩買賣,這種種俱有緣故,施延卻并不辯解,隻是自地上拾起金牌,躬身領命:“是。”
太子一家所居的東宮便是在皇宮之内,姬信自幼便于宮廷内長大,莫說建築道路,便是一草一木他俱是熟悉于胸,此時不過送兩個孩子,更是輕松至極。
他見姬弘行止俱是一闆一眼,不由調侃道:“阿弘,漢王叔軍功蓋世,怎地你這般弱不禁風,說出去豈非是有堕王叔威嚴。”
對方長他七、八歲,姬弘與這位堂兄并不熟悉,聞言不由赧然道:“阿兄所說甚是,幼時阿父亦曾傳我武道軍陣一途,隻是我實無天賦,合該多加練習……”
姬信更覺他無趣,看向不肯被宮女再抱在懷中、隻努力跟上他們的小執佩:“佩娘,你今日為何害怕那崔大人?”
執佩怎麼肯告訴他,隻是搖頭,不肯多話。
姬信見她小腦袋搖晃,丱發上的白色發纓也跟着搖晃,不覺有趣。
下一瞬間,執佩隻覺得眼前視線旋轉,一旁姬弘帶着怒意喊道:“阿兄!”
姬信身高體健,竟是輕輕松松将執佩提溜了起來,他哈哈一笑:“佩娘走得太慢,我抱着她走得快些。”
執佩不由怒目而視,這個人太讨厭了!
可是姬信的個頭兒很高,他明顯并不是很會抱孩子,執佩往下一看,都覺得離了地面好遠,姬信走起來,她便搖搖晃晃的,好像随時會摔下去。
姬信逗弄道:“你告訴你為何害怕崔大人,我便放你下去如何?”
執佩氣得小臉都鼓了起來,這人居然會是太子的兒子?撿來的吧?她甚至有些惡毒地想,太子是不是被戴了綠帽?!
姬弘更是少見的露出生氣神色:“阿兄!你若敢摔着了佩娘,我定會告訴太子殿下!”
姬信無言,看了姬弘一眼,随即晃了晃手臂上的執佩道:“那你便告訴阿父好了。”
姬弘氣得臉都綠了,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般的兄長,一時間跟在後面竟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姬信是不是有意,他們這一路走了大半個時辰,走去的方向甚至并不是來時的丹陽門,而是西面緊臨各大衙署、官員們常進出的定安門,道是他已經命漢王府的轺車過去了,不必着急。
這一出來,好巧不巧,正遇到刑部奉令前往大理寺緝拿陳遷,兩個衙門相距不遠,已然圍攏了不少綠袍、藍袍的中低階官員在圍觀。
姬弘沉默地看着,随即讓執佩先上了轺車,才對姬信道:“多謝兄長一路相送,王府不遠,家中也有護衛相随,便不勞煩阿兄了,阿兄請回吧。”
姬信看着大理寺前的紛攘,眉頭微蹙,聞言隻是笑道:“既如此,我便不送了,阿弘你可記得要勤習軍陣武藝,下次相見,我可是要考較的。”
姬弘一言不發,拱手上了車。
路上,執佩心情甚好,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姬弘卻一直面色沉沉。
執佩隻以為他在生姬信的氣,那個人确實非常讨厭。
可轺車一直進了王府,看到府外的金吾衛已經盡數撤去,姬弘的面色也沒有絲毫好轉。
直到兄妹二人回到府中,來到漢王妃靈堂之前,姬弘才忽然回身,厲聲對執佩道:“當着阿娘的面,你說,你可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