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這些東西,佩娘何至于冒着這般大的風險去為親娘求一個體面。
施延隻深深看了執佩一眼,揮手道:“王妃乃一品诰命,身份尊貴,靈前豈容輕慢?喧嚷者,按朝前亂禮者處置!”
那嬷嬷駭得面無人色、立時想掙紮求救,可金吾衛不知在禦前執行過多少次這般命令,直接将那嬷嬷嘴巴一捂、四肢一綁,像隻死狗一樣拖了出去,按倒在地。
人高臂粗的長棍打在人體上,悶悶的聲響和着人喉嚨裡無法發出的慘叫,還有漸漸刺鼻的血腥味與尿騷味,在這寒冷深夜,令王府内無數浮躁人心立時戰栗膽寒。
便是執佩也不由微微一顫,古代的上位者一聲令下,随之而來的鮮血……不論多少次都令她難以習慣。
林嬷嬷立時捂住了執佩的眼睛,今夜執佩已經見過太多的血,林嬷嬷不欲她見到更多。
待那嬷嬷氣息微弱地被扔回門内、被福芳院的下人們顫抖着帶下去,施延才看向姬執佩道:“好好為你娘守靈。”
随即他一揮手,金吾衛金甲摩擦,重新歸列,值守的與歸營的各自有序,分毫不亂。
林嬷嬷一禮謝過,才拉着執佩起身,緩緩退回門中,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們回到中門,卻見門内方氏面色慘白,已經駭得站不穩身子,仿佛随時可能暈過去。
林嬷嬷冷笑着要說什麼,五郎雙腿發抖、卻依舊站到了方氏面前,大聲道:“不準你們欺負我娘!”
方氏嗚咽一聲,抱住五郎,仿佛終于找到依靠般,失聲痛哭:“我的兒……”
林嬷嬷不由咬牙切齒道:“你這作的不夠,還要連累五郎不成!”
五郎推打着林嬷嬷道:“你個老奴!你們害了嬷嬷不夠,還要來欺負我娘嗎!”
姬執佩氣得指尖都在發抖,她已經受夠這對母子,胸中怒火隻想掀個天翻地覆,卻聽一個少年聲音汩汩似清泉、從身後傳來:“誰是你娘?!”
姬執佩回頭,卻見一個風塵仆仆、滿面憔悴、隻在腰間拴着素缟的高瘦少年,他皺着眉毛看向五郎,他神情語氣并不如何嚴厲,五郎卻瑟縮了一下:“三哥……”
大周禮制,像五郎這般的庶出,隻能稱呼正室為娘,即使方氏是他親生母親,他也隻能叫阿姨……他情急之下這般脫口而出,可見私下裡方氏是如何教他的。
方氏畏縮了一下,顯是也知有錯。
林嬷嬷在怔愣中反應過來,失聲道:“三郎……你、你怎地回來了!王妃不是早就叮囑過,你……”
少年隻是搖了搖頭并未回答,他遠遠向大門外的施延道:“家中失序,叫将軍見笑。”然後他頓了一頓,又肅容一禮道:“将軍大恩,弘沒齒難忘。”
這便是指方才施延出手的事了,姬弘方才帶着仆從、向金吾衛解釋自己來曆時,已經遠遠看到府門口發生的一切,也大緻推斷了事情緣由。
家中隻有幼妹和老奴在,堪堪借了這位施将軍的勢才能穩住府中局面。
施延遠遠回了一禮,便率隊而去。
姬弘叫身後人關上王府大門,這才看向愣愣看着他的執佩,他似是想安慰一笑,卻又不知為何再度紅了眼圈:“佩娘,對不住,阿兄回來遲了。”
明明這個少年該是陌生的,可看着上人為他披上一般無二的孝衣,執佩卻覺得他莫名親近,令她眼眶也跟着紅了。
姬弘見她穿着小小的喪服,不過數月未見,上次分别,他還向阿娘抱怨過幼妹調皮玩鬧不懂事,如今,阿娘已經不在,妹妹變得這樣安靜聽話……這一切隻叫他心頭更酸楚,視線不知不覺模糊,他卻強忍住了。
姬弘轉過頭來,先對五郎正色道:“五郎,你亦是我漢王府王子,我大周以禮治天下,禮數上絕計不可行差踏錯,君子非禮勿言,方才你那些話……你可知錯?”
五郎呐呐應是,方氏見外頭金吾衛退回原處、已是回過神來,對五郎道:“還不過來謝過三哥哥教導?”
又對姬弘道:“如今府上喪禮事多,若有什麼要做的,三郎也盡管吩咐,福芳院這頭你也隻管差遣,五郎雖愚笨了些,三郎你費心多指教,他定肯聽你的話的。”
姬執佩看着方氏,想到對方在母親去世前後的兩副面孔,方才鬧出的那些事。如今話說得好聽,恐怕也未必安了什麼好心。她這哥哥說話溫文有禮,方氏是他庶母,他卻未必能完全應付。
執佩便拉了拉三郎的衣袖:“三哥,不若讓五哥搬到前院與你一同住吧?”然後她轉頭看向呆愣的方氏:“這樣,三哥不就可以天天指教五哥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