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現下沒什麼要緊事，弘虔便也閑庭信步般走回清塵殿。屏退負責起居的仆役，殿内悄寂許多。走過木雕花罩，撩了袍子坐在書案前，蘸墨提筆。

在來的路上，她一直在試圖捋順種種是非，諸多思緒蕪雜時難免有疏漏之處。将這些攸關之事抽絲剝繭層層分析後，弘虔偏好将所有考量訴諸于毫間。盡管這麼做雖有将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洩露的風險，行将差池間，這種略有些“玩火自焚”的舉措多次行來弘虔竟覺得有些趣味。但總歸來說弘虔謹慎得多，近乎隻在自己府内動筆，梳理完萬般種種之後又多是及時焚毀，也就沒涉身至險。

不同于林澗寒端正巍然的隸書，書案上的宣紙走筆之間總歸是随性有餘，筆力不足。泓朝的文人士子多習閣體，前朝推崇翰林學士沈度，覺其字“秀潤華美”，又因成祖皇帝對此“贊許有加”，上行下效之後，引得士子趨之若鹜。後雖總有書法大家不滿此事，覺閣體“徒有其表而不解書法之意“，但時移事易，販夫走卒多是目不識丁，竭全家之财力供養一個讀書人已是大不易，既有得考官青睐之法，何須苦耗耗地再去追求大家的“書法之意”呢？而今看來，又因泓朝尚科舉選才，閣體已漸成主流之勢。

弘虔作為皇子，幼時自是要日日溫書習字，隻是不必像那些寒門士子一般去學閣體。反而有些無賴地學草書，可惜雖有幼時楷書的功底在，卻也因為先皇崩逝後無人管教，她又難以克己慎獨，不勤于臨摹，竟也漸漸荒廢。最後終究是隻得草書之恣縱皮相而已，至于章法筆法更是無稽之談了。

字迹雖是草亂，現下伏在書案前，弘虔神色卻是少有的肅穆：

“要緊事有三：其一是與魑魅互換，如何設法于王府脫身；二是脫身後如何稱病閉門不出而不被起疑；三是暗衛失蹤之謎。”

将所思這些謄于宣紙上，勾勾畫畫間，又增添許多之前沒有謀篇到的事情。随着思緒漸漸清明，曾籠在眼前的一團薄霧也漸漸消殆。她是謀局者，卻也是入局人。人非聖賢，誰又能身在此山中而清晰窺得事态全貌呢？盡管梳理數遍，弘虔還是憂心自己是否有什麼遺漏之處。她想着不若趁着天色尚早，去思慎辨明府中商榷此事，看他二人是否有不一樣的見解。

掩卷沉思，轉念間便也将此事定下。弘虔随即将懷裡攜着的火折子取出，一邊吹燃一邊用手指夾着那張宣紙來至香爐前，待焚燒殆盡确認不留字迹後便合上爐蓋。攏着衣袖來至前堂吩咐人傳喚等候已久的孫格物孫長史。

孫長史見到堂前斜倚着的王爺，正要行跪拜禮，弘虔卻揚了揚衣袖，示意不必。

“卑職孫格物見過王爺。不知王爺傳喚屬下有何事吩咐？”雖不用跪拜，但最起碼的見安還是要有的。

弘虔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過些日子就是乞巧節了。乞巧節是女兒家的日子，本王也不懂這些。隻是聽府内的侍婢談起說有許多說法。你去操辦吧，這算得是王妃離京後的第一個日子，務必辦好。”

孫格物本在與典儀所儀正論事，聽到雲王急着通傳，本以為是府内出了什麼變故，卻不誠想是這位主子轉了性子，關心起後院女眷了。雖是不解，王爺吩咐的事情最起碼要辦得漂亮，拱手稱是，孫格物就在忖謀着如何去操辦此事了。隻是正要告退離殿卻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