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不斷加價,姚長貴連帶着抖起崔窈娘的手臂。
“一萬兩。” 白孝德沉默許久之後,冷不丁出價。
姚長貴開始掐自己人中。
阿依莎還想加價,藥哥按住她不服氣的肩頭,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可再沖動。
白孝德以萬兩黃金拍下了這套‘綻上攏’。
姚長貴自是喜不勝收,安排的表演一出接一出,賓至如歸。
白孝德立于帳外,面色不驚地瞧着風雨欲來的天色,開了口:“崔娘子這是怕我膽怯跑走,特意出來盯梢?”
崔窈娘在他身後幹幹笑道:“倒也不曾,隻是覺得這套瓷器實在不值這個價。”
“值不值的,且觀送與誰人,”白孝德轉過身,“姚掌櫃還在裡頭陪那群老泥鳅把酒作樂?”
老泥鳅?崔窈娘啞笑,形容得這般貼切直白,肆無忌憚,她慌忙瞧了瞧帳内,才點了點頭,“白公子還是嘴下留情些。”
白孝德不領情,置若罔聞道:“去吧,有勞崔娘子把他換出來,我有事同他交代。”
第二日崔窈娘才知,白孝德竟是托了姚長貴将那套 “綻上攏” 原樣打包,央了給驿站安排的可靠商隊,送往長安。
商隊一路長途跋涉,曆經論以月計的風沙,終是抵達長安。
當 “綻上攏” 呈到皇帝眼前時,貼身公公展開白孝德所附信件大聲朗讀。“臣不敢私自冒下美物,恐污了這萬金......”皇帝聽到瓷器價值萬金,思其臣服之心,龍目微瞪,龍顔大悅。
又聽說這套瓷器原是“绮夢履”的崔窈娘所作,不禁贊她為當世奇女子,竟是能在諸多領域展現非凡才能。
甚至辦了場宮宴,邀請近臣近下。宮宴現場,中間置一方桌,“綻上攏” 整套懸挂瑪瑙樹上,璀璨宮燈燈火映照下,栩栩生輝。
“衆卿看看,” 皇帝指大得極為奢靡的瑪瑙樹,“樹上那花兒,都是龜茲的白家人獻來的。”
“臣也略有耳聞,是他前些日裡以萬金拍下的一套二十四節氣聞香杯,叫,叫什麼,攏的。”
有善于迎合皇帝的臣子趕忙搶答。
“綻上攏。” 皇帝略有些得意,這物件的名聲之大,長安城中都略略有了些。
“對對對,綻上攏。”
“這‘綻上攏’本是俗物,然聖上别出心裁,讓它在樹上綻放,實在是巧思。”
“貧嘴!” 皇帝嘴裡斥責,但臉上的笑意卻絲毫未減。
近臣便知自己說對了話,面上讪笑着輕輕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心裡萬分明了皇帝不會真怪罪于他:“是是,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看着那巨大的翠玉盤子栽種的瑪瑙樹後,蕭逸雲盈盈笑臉,皇帝今日心情愈發大好,詩興大發:“嬌花欲綻紅枝頭,叢雲怠懶綠藹後。”
“來人,便将這‘綻上攏’擡至蕭貴妃宮中!”
蕭貴妃得了賞賜,端得是貴妃儀态,落落大方,下拜謝恩。
挑不出一絲錯處。
宮宴歸家,王之章在自家起居室内來來回回,定不下一刻。
臉色陰沉得緊。一想到自己兩次謀害崔窈娘未成,如今她竟在長安城中名聲更盛,心中的怒火幾乎要将他理智焚盡。
幸而今日宮宴,論起官職還輪不到家中的王懷瑾參加,否則且有得他頭疼。想當初崔窈娘離了長安城時,王懷瑾就在家裡和他鬧了個不可開交。現如今好不容易修複好的父子關系,可不容半點閃失。
王之章隻得又把主意打到了蕭逸雲頭上。
沒曾想蕭逸雲倒比他還着急,想得亦比他還長遠,不愧是寵冠六宮的種子選手。三更天,一支飛羽箭射進他床柱,入木三分。王之章揭下一看,心中了然,自是按兵不動。
簪花宴,蕭逸雲籌措邀請了數位和她素來密切且家中在朝中有實權的妃嫔。
華幔低垂,珍馐美馔羅列,熏香袅袅升騰。蕭貴妃一如既往地身着繡着繁複花紋的錦緞宮裝,頭戴以大片大片紅翡剔成花瓣的牡丹頭飾,端莊而優雅地坐在主位上。
妃嫔們一見到她,自是好一番恭維。
“貴妃娘娘頭上這牡丹,乍一看竟跟真花一般。”
“可不是,外瓣薄得透光,内瓣厚得起潤,我們呐,得一朵絹絲牡丹已是恩典,可見我們陛下,是有多愛重貴妃呢!”
“是我們羨慕不來的。”
“正是正是。”
“今日簪花宴,我是想與姐妹們同樂。” 蕭逸雲輕輕擡手,示意宮女将 “綻上攏” 合力擡上來,放置在衆人視線焦點之處。瓷器在瑪瑙樹映照下,散出微幽光暈,瞬間吸走了衆人的目光。
一位身着粉色宮裝的妃嫔,率先開口贊歎:“這便是那龜茲白姓獻上的‘綻上攏’吧,當真是巧奪天工。”
蕭貴妃微微淺笑,卻并未言語。
另一位妃嫔接話道:“聽聞設計這‘綻上攏’的崔氏在長安時便頗有名氣,如今又在西域道闖出這般名堂,可真是不簡單。”
蕭貴妃依舊保持着微笑,輕輕抿了口茶。
坐在蕭逸雲身旁的劉昭儀,平素最能揣摩蕭逸雲的心思。她放下茶杯,語氣略帶酸意地嘲道:“哼,這崔氏不知藏拙,如此張揚,在西域經營生意,還制出這等物件獻于聖上,誰知道安的是什麼心。”
蕭貴妃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卻裝作斥責:“劉昭儀,不可妄言。”
劉昭儀一聽,便知自己果真摸中蕭逸雲心思:“貴妃姐姐,您心地善良,可這世上有些人啊,為了入宮争寵可是無所不用其極。您瞧她,在長安時就攪得風波不斷,惹到我們陛下眼中記了名,如今又想借着這瓷器投到白姓人門下輾轉入宮,怕是沒那麼容易。”
其他妃嫔恍然大悟,她一介平民,竟是多般花花繞繞,怎還了得。
蕭貴妃見時機成熟,輕聲歎道:“本宮也隻是聽了些傳言,這崔氏在長安時與諸多勢力糾葛不清,本宮本不願相信那些流言蜚語,可如今......”她瞟了眼瑪瑙樹上。
話未說盡,卻引得衆人咬牙切齒,同仇敵忾起來。
一位剛入宮不久、新得盛寵的貴人怎可再讓人入宮來分一杯羹:“貴妃娘娘,依臣妾看,這崔氏心思頗深,當日算是白費心思,但也不可掉以輕心,可萬萬着了她的道才是。”
“罷了,莫再胡言亂語,若是傳了出去,還以為本宮氣量小不容人呢。”蕭逸雲以退為進。
惹得衆人義憤填膺,诋毀謾罵崔窈娘的話語不絕于耳。
沒出兩日,彈劾龜茲白姓的折子就在皇帝書案上堆了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