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一身着龜茲特色華麗服飾的男子懶怠靠坐堆砌軟枕,一雙含春飛眼勾着唇角軟笑,望向姚長貴。
“這位是?”
“這便是我同你說過的龜茲白姓人,白孝德。”
白孝德頭戴各色寶石點綴尖頂氈帽,帽子邊緣垂下兩束彩色絲縧。身上穿着翻領半袖對襟錦袍也是絢麗,上繡龜茲皇室特有的淺色連珠紋圖案,下擺被整條純金打造的寶帶束了進去,身上配飾,無一不顯出他的身份尊貴。
“原來是白公子,久仰久仰。”崔窈娘盈盈一禮,白姓在龜茲高權在握,類似于王族的存在,倒是夠得上她現下所施禮節。
白孝德聽了她的稱呼,嘴角微微上揚,帶着玩味似笑非笑。
“哦?從前聽過我的名諱?”他手中把玩着一隻溫玉杯盞,那玉杯觸手生溫,在他修長的手指間流轉光芒。舉手投足間妖柳拂過一般。
姚長貴見他這般問崔窈娘,啞然,大家彼此客氣禮貌混過去便好,又何必如此當真,隻盼這話題速速揭過。
眼前這白孝德乃是今日貴客。顧客至上,在她眼中,白孝德定是她今日的最大潛在客戶,更是拍賣中的加價攀比好手。憑他怎麼說,她都能耐着性子應答。
“自是聽過。”
“哦?跟你提我名字的人,說的我好還是壞?”
白孝德此時從靠坐到端坐,瞥了姚長貴一眼,似是要等崔窈娘一個答案。
崔窈娘心思電轉,巧笑回道:“若說到大駕光臨來照顧我們生意,自是好的。”憑你往日是何面貌,讓我賺錢的都是好人。這話聽了,在座賓客隻會把她往鑽錢眼裡的樣子貨想,不會再跟一個心思平平的她計較糾纏。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白孝德噗地笑出聲,拍着案幾:“姚兄,這是從何處尋來的寶貝,這般有趣!”
聽着這稱呼,崔窈娘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心中很是厭煩下意識就把女子當玩物,當寵物的男人。
自然有人跟她一個心思:“白哥哥,我這盞酒端得實在是累,便先讓我們飲下此杯,再談如何?”波斯公主在對面坐着,搖了搖手中的酒盞。
好美的一雙眼,幽藍藏匿着浩瀚星河,顧盼之間,星芒流轉,似能攝人心魄。
崔窈娘看得愣了神。
“正是正是,”兩側附和聲起,“白兄休要耽誤工夫,正事要緊,你若是想與這崔娘子叙叙舊,晚些時候你們再談也是可以。”
“來來來,”姚長貴再次高舉酒杯,“先飲下此杯!”
姚長貴一仰頭,喉結吞咽,酒盡,人卻話語未盡:“此杯名喚綻上攏,取的是花朵欲放,我自攏了它,留留它,等有緣人來一同觀賞的意境。”他叩着手中聞香杯,繞場一圈,讓大家都清楚杯底粉黃帶綠的花蕊。
“妙哉妙哉!”
“如此雅趣,實在難得!”
“不知這杯可是成套?還是獨獨這一隻?”
姚長貴一揮手,杯架台子被那些寬膀大漢擡了上來,每一隻都卡在新鮮洗淨的油綠葉叢裡,竟真似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一般。隻是各花入個眼,每隻造型都略略有些不同。
“綻上攏,可以拆開亦可以組合,打個比方,白兄拍到四隻,公主拍到四隻,日後你們二人若是設宴,各自斟酒,豈不快哉妙哉?”
公主微微點頭,面上帶着淺笑,似是對這說法頗為滿意。白孝德卻不這麼想,他這人自幼霸道慣了,心中暗道要就不拍,要就成套拿下,怎的他設個宴,還要小小氣氣地問别人借杯盞不成?
“各位可先上前一觀,拿拿心中分量,是否喜愛。”
都不是真為了吃席來的,大家紛紛移步帳子中央。
白孝德懶洋洋踱步擺放瓷器的台子前,微微彎腰,細細端詳着葉中花,綻上攏:“這杯子的樣式倒是新奇,隻是不知質地如何。”
崔窈娘心下墜墜,生怕他要上手把玩,若是一句話說得不好,他假裝沒拿穩摔碎一隻,意頭又大有同了。
她挪了挪身形:“白公子可曾見過姚掌櫃出手的前兩批瓷器?他家制瓷坊燒制的瓷器質量,雖不敢稱絕世無雙,但也是我精挑細選才選中的。”
白孝德直起身來,目光落在崔窈娘身上:“哦?這麼說來,圖紙是你畫的,他承接的燒制?”眼中那抹玩味已經消失不見,眸色銳利起來。
“姚掌櫃不但管燒制,還管運送。”崔窈娘小心答着話。
白孝德聽了,倒是癟癟嘴,皺了皺鼻翼:“沒個芯子隻有個框,又待如何。”
姚長貴倒是沒被他這話撂倒,全當聽不見,賠着笑對其他座上賓有問必答,大有将這燙手山芋一并丢給崔窈娘的架勢。
就在衆人交談之際,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
衆人皆面露詫異之色,姚長貴也是納悶,明明選的這幽靜寬闊處,又暗中跟當地官吏通了氣的,不放人來,怎麼會在附近還有跑馬之聲?趕忙派人出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