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終于又繞回了這個問題。

最後這個決定，是誰的主意呢？

是馬守義的？盡管他走時的确這樣要求，盡管牡丹也很清楚地知道，得罪了馬守義會有什麼後果，可那個當下，她的确沒有拿定主意。

是她自己的主意嗎？牡丹閉上眼睛，眼前依舊是白老爺子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的樣子。虎口的血管，跳動得更厲害了，牡丹用力握住自己的手，可是似乎沒有什麼效果。咚咚，咚咚，咚咚，明明已經按住了血管，怎麼還是能聽到跳動的聲音。

也罷了，索性做個了結吧。有些秘密，埋藏了太久，她也累了。

“兩位知道黑金寨對嗎？那我給你們講個黑金寨的故事吧。”牡丹索性放開了手，緩緩起身，走到了窗前。窗外到天邊，烏雲厚重，月色隻能透過雲層略略地透出一點光來。

“茶水涼了，兩位稍坐，我去拿個泥爐過來。”

一會兒工夫，牡丹從廚房拿回一個小小的泥爐和一個陶制的茶壺。給壺裡添了些茶葉和曬幹的花瓣，灌上了水。火折子悠悠地燃起，伸入泥爐的底部點燃了木炭。

沒一會兒，木炭之間傳出了哔哔啵啵的聲響。牡丹随手抓了一把曬幹的松枝丢進去，一時之間，屋子裡充滿了好聞的木質香味。故事也悠悠地展開了。

十四年前，交趾大軍進犯。

彼時正值先帝病重，一時之間，京城内外，各方勢力詭谲。吏部，兵部，戶部多位重臣告病，領兵的皇子們都不願也不敢發兵西南，生怕因此錯過帝位。各路兵馬，糧草乃至武器物資全都盤踞在京城附近。而交趾國主正是看中了這一天賜良機，大舉進犯我國。

那時，疾風軍已經在西南大了好幾場大仗。這支遠道而來的軍隊還沒等喘口氣，适應一下當地的氣候和飲食就已經投入戰役。大軍的疲憊自是不必說的，因為部分戰場是在叢林之中，将士們不熟悉地形，被引入沼澤深處，又受瘴氣所害，一時之間損失慘重。

仗還要打，補給卻跟不上了。正在這時，京城有傳來了先帝昏迷的消息，一時之間，群龍無首，将士們士氣大減，戰事節節敗退，眼看着快要守不住了。彼時白老爺子還是随軍的醫士，看着每日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傷員越來越多，能上戰場的戰士越來越少，而交趾的大軍日日在城外盤踞叫嚣，心急如焚。按照這個架勢，我軍被困，被圍剿，百姓被屠殺殆盡是早晚的事。

這時，有人獻計，西南盛産阿芙蓉，這種顔色鮮豔的花朵，隻需在其莖上輕劃，裡面流出的白色乳狀粘液，加以炮制，能夠起到提振精神的作用，甚至還能止痛，對于困境中的疾風軍，不能不說是一味好藥。

隻是，這藥極其容易上瘾，一旦上瘾，要戒可是不容易。

白老爺子十分猶豫，反複思考再三也下不了決定。可是眼見着傷兵越來越多，能上戰場的越來越少。而且由于地處山區，普通的麻藥難以運進來，受傷戰士們的哀嚎聲有時響徹整晚，讓人心焦。

“白醫官，快下決定吧，再晚，咱們的人可就打完了。”是啊，上瘾了尚且還有機會戒除，可若是戰死沙場了，那可就真的什麼都沒了。更何況，疾風軍是西北的最後一道防線，若是這道防線真的破了，那身後的百信怎麼辦？他們手無寸鐵，遇到了交趾的大軍，隻有被屠戮的份。

白老爺子最終還是下了決定。

漫山遍野的阿芙蓉，開着手掌大的花朵。當地的婦人和孩子勤力，每日天不亮就去勞作，收集汁液，采摘果實，而白老爺子，則負責帶着另外幾個醫官一起，熬煮煉制。

一開始，這是極有效的，隻需指甲蓋大的一點點，立刻能止痛提神。那些将士們，即便是身上帶傷，依舊能夠上陣殺敵。可是很快，問題就出現了。這阿芙蓉提取之藥，藥效能持續的時間越來越短。從最初的約兩個時辰，慢慢變成一個半時辰，一個時辰，後面隻有半個時辰至多。

一場戰役，哪裡可能半個時辰就結束呢，即便是突擊或者夜裡小分隊出去刺探軍情 ，一來一回也要更多的時間。為了能撐得久些，将士們用藥的劑量越來越大，可是仿佛是鬧着玩兒似的，用藥的劑量加大了以後，效果卻不如從前。

“這是人體對藥劑已經過于熟悉，一方面依賴性增大，另一方面，藥物的刺激效果卻降低了。說白了，就是上瘾了。”夕瑤聽後歎出一口氣，輕輕說道。

是啊，彼時将士們已然上瘾。可是戰事未停，這條路隻能繼續走下去。于是，為了提高藥效，白老爺子在原本阿芙蓉的基礎上又加了别的藥材。麝香，杏仁，犀角，還有各種當地的草藥。幾味藥材下去，藥效激增，一時之間以少量的兵力壓住了交趾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