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爹爹叫我如何不急啊?二皇子差4歲呢,等四年後能領差事了,大皇子早就兵部禮部戶部都混熟了,到時候更沒咱們什麼事兒了。所以啊,這事兒不能拖,得快刀斬亂麻!”
“所以,前幾□□上幾位老臣提議官家立嫡子是娘娘的意思?那怎麼…”
“怎麼沒和爹爹說?滿朝堂誰人不知梁國公府是我的娘家,要是這事兒是梁國公府提議的,那無論誇二皇子什麼都是沒人聽的了。是以,我不僅沒和爹爹說,連堂兄這裡也沒有說起。朝堂上提議的,都是我私下裡交好的大人們。”
說起這個,梁飛燕就有點來氣,這些年唐明德在朝堂之上雖然沒有結黨,但是支持他的年輕官員不少,加上他在太醫局任教,裡面的局生都算是他的門生。從京城到地方,已經有了一股不可小視的勢力。而這老滑頭,朝堂上幾次說起立儲之事,他都打馬虎眼說官家正值春秋鼎盛之年,不必着急立儲。明着看是中立,實則這個“不着急”就是給了大皇子莫大的助益。大皇子如今已經領了差事,回頭功勞自可以慢慢攢,而二皇子還小,過上幾年,這兩個皇子的差距不就顯現出來了麼。
年前她有意籠絡唐家,招了唐明德來診平安脈,旁敲側擊探聽他對立儲的看法,還委婉地承諾,若是唐家能夠支持二皇子,各種賞賜自不必說,她還願意出面認唐夕瑤為義妹,如果想要再嫁,京城裡的顯赫府邸随她挑,宮中也會出一份厚厚的嫁妝,定叫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結果那倔老頭子說“兒女姻緣不能強求。若是有緣,不必勞煩娘娘的懿旨;若是無緣,便是在一起了也不長久。”
“呵,這老匹夫,分明是在諷刺我們梁府搶了人家的女婿!” 梁飛燕臉上似笑非笑的,“這下好了,他的外孫女在我們手裡,唐明德還不是得乖乖聽話。”
“娘娘,可如今滿京城怕是都知道我們強搶了人家的孩子,官家那邊也肯定收到消息了,您看這?”
“什麼叫強搶了人家的孩子,不就是當爹的想女兒了接回來住段日子麼。而且自古以來男女和離,孩子都是留在夫家的。劉千祥入贅梁府,這孩子自然也算半個梁家的孩子。至于後面的事兒,那是意外,誰都不想的。” 梁飛燕慢悠悠的又抿了一口荔枝鳳茶,嗯,确實味道不錯。
“爹爹的顧慮我曉得,無非是名聲不好聽,加上孩子如果在我們手裡,隻怕朝堂之上唐明德說的話便再也沒有分量了。”
“正是如此!” 梁國公一拍大腿。
“爹爹以為我要他說什麼?支持立二皇子為儲君?這老匹夫執拗得很,怕是我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會開口的。”
“那…”梁國公急得話都說不完整了。
“我要的,就是他的不開口!”
梁飛燕把茶盞重重一放,頭上的鳳钗也跟着顫了顫,“隻要他不說話,他的門生們也不會有什麼大動靜,那無論是在朝堂上還是在地方軍隊上,咱們才好運作。至于官家這裡…”
聊了半晌,梁飛燕有點倦了,擡擡手,“這事兒爹爹就别操心了,交給我辦就是。讓妹妹把這孩子看好了,隻要這孩子在,唐家就是再不願意,也得站在我們這邊。”
梁國公下去歇了,梁飛燕卻覺得有點意猶未盡,喚宮人換上了一壺瑤池冰釀。
上酒的宮女小心翼翼勸着:“娘娘,這冰釀性寒,娘娘少用些。” 梁飛燕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呵,她好久沒有這麼痛快了。
一手拎着酒壺,一手拿着酒杯,她慢悠悠踱到廊下。
雪停了,月亮透過厚厚的雲層探出頭,後花園的樹木假山上仿佛罩上了一層清冷的紗衣。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梁飛燕念着這兩句詩,嘴角的笑意終究染上了苦味。
年少時,總覺得這句詩裡描述的是暢快淋漓的場景,一個人在月下,想怎麼喝怎麼喝,多麼肆意痛快。可是二十載的深宮生活,讓她如今念起這句詩的時候,隻覺得寂寞。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精于計算的□□婦人呢?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自己的郎子越走越遠,終于從夫妻變成了君臣呢?從什麼時候開始,連家裡人之前的情分也淡了,聯系他們的,從親情變成了恩寵,勢力,嫡庶?是從王爺變成了官家開始吧?不不不,是更早。從她發現庶長子刻苦用功而自己的兒子卻是個天真的傻小子開始;從皇太後為了幫王爺拉攏勢利,讓他娶回了一房一房的妾室開始;亦或者是更早,從她為了梁家,不得不放棄青梅竹馬的表哥,被迫嫁入王府給寶親王續弦開始。太久了,她記不清了。今夜的瑤池冰釀似乎後勁特别足,還沒怎麼喝,她似乎就醉了。醉了也好,太清醒了,有時候隻覺得夜太長…
梁飛燕坐在廊下的長凳上,身後靠着朱紅色一人多粗的柱子,滿臉的笑意,眼角終究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