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書房被燒毀了,多少年攢下的醫書經方怕是都化作了灰燼。要是換做往日他早就心疼得和什麼似的了,可這回兒唐老爺也顧不上,先辦正事要緊。
是夜,房中的白釉蓮花燈整夜未滅,第二天天剛亮,一封請求緻仕的奏折從唐府送出,快馬送入宮中。
待唐老爺走出房門的時候,院子裡的婆子女使都吓了一跳,才一夜未見,老爺的鬓角透出絲絲花白,原來人家說的一夜白頭竟是真的。
同樣是入宮赴宴,梁國公的待遇可就好多了。剛剛下了宴席,就有宮女來傳皇後娘娘的口谕,說是夜裡風大,留國公在宮内歇息。而劉千祥和唐家的事兒也第一時間傳入了宮中。
“娘娘,您的意思,這孩子我們不能還給唐家?” 梁國公已經年近六十,但是因為平日裡隻領個閑差并不操勞加上頗注重保養(一直沒死心,想生兒子),在華服之下看起來并不顯老。
他初聽到消息的時候頗為生氣,劉千祥也不和家裡人商量,這樣跑到人家唐府搶孩子,不是擺明了結仇麼,明日裡上朝,他梁國公府又不知道要被罵成什麼樣了。于是氣鼓鼓的來大女兒宮裡讨主意。
而皇後娘娘看似說了句不相關的話,卻讓他不由得深思:“ 如今皇子們都大了,大皇子13歲,本宮的二皇子也已經9歲了。”
梁國公趕到仁明殿的時候,皇後也剛剛下宴回到宮中。一襲深青色的禮衣,頭上的鳳冠和博鬓都還未除下。今天的事兒,雖不是她安排的,但是正合她的心意,于是心情很好地和梁國公道:“ 爹爹晚上的宴席未吃飽吧,那些菜蔬冷了油膩膩的,看着就沒胃口,我讓人上些清爽的湯水點心,爹爹再用些。剛好,等我去裡面換身常服,我們父女倆好好說說話。”
過了約一盞茶的光景,皇後娘娘換了常服,重新梳了妝,從内屋出來。
要說皇後的容貌是真的沒得挑,即便是卸掉了隆重的妝容與華服,一件大紅色灑金的大袖衫搭配牡丹海棠暗紋的霞帔,一個簡單的朝天髻,隻用兩支鳳頭钗做點綴,竟也讓人移不開眼睛。明明已近不惑之年了,臉上一絲斑紋都沒有,一頭華發蓬松烏黑,就連一雙手,伸出來也如同少女般柔軟白皙。如果硬要雞蛋裡挑骨頭,那也隻有某些時候眼裡透出的疲憊能夠暴露她的年齡。可今夜她心情很好,所以連眼裡都是神采奕奕。
“寶瓶,上一盞荔枝鳳茶來。”
不一會兒,一個穿淺粉色宮衣的宮女用漆盤托着一個海棠花盞上來,輕輕放在梁國公身旁的幾子上。
“爹爹您嘗嘗,這是南邊剛送上來的。說是用新鮮的荔枝蒸熟,和鳳茶一起酵,然後放在地窖裡等上180天才得了呢。我喝着不錯,一股子荔枝的清香,爹爹用用看。”
梁國公着急想聽立儲的事兒,心思全不在茶上,端着茶盞胡亂喝了一口,也喝不出什麼味道,随口敷衍道:“嗯,喝着甚好。”
梁飛燕知道自己爹爹的心思,被敷衍了也不惱,慢慢悠悠開口:“那劉千祥啊,我素來是看不上他,可今日他這番行事,倒是幫了我個大忙….”
“皇後娘娘” 梁國公一看要講到正題了,連忙打斷,用眼神示意這會兒還有宮人在場。
“無妨,他們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信得過。” 皇後雖嘴裡這麼說着,到底還是揮揮手,打發人都下去了。
“如今,皇子們都大了,但是官家對于立儲一事遲遲沒有說法,我想前頭朝堂之上也勢必多有讨論,爹爹怎麼看啊?” 梁飛燕閑閑靠在牡丹花刺繡的迎枕上,手上随意把弄着茶盞。
“咱們二皇子是中宮嫡出,又天資聰穎,自然是民心所向啊。”
“爹爹,你就别用糊弄官家那套來糊弄我了。” 梁飛燕放下茶盞,直直看着梁國公:“二皇子是嫡子不假,但前頭還有個大皇子啊。自古立嫡立長都是有說法的,如今朝堂之上争論最多的也是這個吧。”
“娘娘慧眼,這不是皇子們還小,官家恐怕還得在多觀察考慮吧。”
“觀察考慮?這不就是在給大皇子攢功勞麼。年前,他已經領了差使,在禮部行走了。”
雖說禮部的差使算不得多大,頂多是個閑差,也不是什麼官職,但是這就是個明顯的信号啊,官家要磨練大皇子了。下面這幫人,幹别的不一定行,揣摩聖意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這會兒看大皇子到禮部了,還不得像蒼蠅遇到了臭肉一樣撲上去啊。至于功勞,管他是誰的呢,反正回頭都記在大皇子身上了。
“娘娘莫急,二皇子這不是小幾歲麼,回頭等大一點,領了差使,自然也有功勞。” 梁國公看大女兒臉上有點怒意了,連忙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