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黃綠相間出租車駛入城中村某條小巷,放下乘客後,司機便大腳油門迫切離開。大規模群租房背後是一如既往的糟糕治安,若不是深夜沒幾個長途單子,的士司機也不願意來這兒。若不是城中村的房租便宜得緊,平常人也不會選擇住在這兒。
穿過迷宮般的排排隔間,唐立青站在出租屋門前看到防盜門大開并不詫異。她彎腰拖着行李箱鑽進狹小的出租隔間,四下掃視一眼後,便反手鎖上了大門。
走到窗台,推開布滿裂紋玻璃框,屬于清晨的第一道光射了進來,屋内似是被洗劫過一番,衣服、書籍、床單被翻個底朝天。
唐立青靠在窗邊站了會,随後自嘲般掏出煙盒點燃了根,夾雜着金屬砂輪摩擦聲,白煙升起絲絲纏繞最後混作一團。
半響,窗口鑽進了風,帶起滿屋七零八落的灰。
......
白的牆,淺色的窗簾布,木質案台上的水晶瓶内插着一束蝴蝶蘭。淺白色的布料輕輕擺動,帶起得風,入室登堂,淡淡的花香沖散掉一部分房内特有的消毒水味兒。
與往日不同的是,加護間病床邊上多出了一把實木扶手椅,而唐卯此刻正跷着二郎腿端坐在交椅之上仔仔細細削着一枚蘋果。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輕蔑和冷漠,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夠引起他的興趣和關注。
一雙手平穩不失靈巧,左手握住刀柄,手腕微微一轉,刀刃就切入了蘋果的皮膚。刀法熟練而穩定,每一次切割都恰到好處,既沒有削掉太多的果肉,也沒有留下太多的果皮。
果皮被刀刃卷成薄薄長片自由墜落在鵝黃色地毯,他将水果刀丢到一邊,随後語氣平淡對着躺在病床上的成康安說出這兩三年來第一段話:
“剛才我看見她了,跟你長得蠻像得嘛,可惜除了一張臉之外就是個廢物,都沒什麼大意思。”
“搞不懂前幾年還要保着她作什麼,早點聽我說得把事兒作了,也不至于氣運将近吃這種苦頭。”
“看看你現在是什麼個樣子,一整個殘廢。真是懷念我們當時一起在G城商會叱咤風雲的日子。”
話畢,唐卯雙目聚焦在成康安的臉上,似是在期待他的回應。隻可惜這些話,躺在病床上的那位又如何能聽見。呼吸機産生的水汽在面罩上形成白霧,插在身上大大小小的管線與皮膚緊緊相連,精密儀器上時不時跳動得波段線,成了成康安活着的唯一證明。
他不再問下去,反而慢慢地将削好的蘋果靠近嘴邊,牙齒輕輕地咬合發出清脆聲響。
吃完最後一口,走道外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加護病房的被人從外部打開。
早一個鐘頭前,顧翌便接到了來自私人醫院的通訊電話,盡管唐老爺子在遊輪上與她交代過,但她匆匆趕到醫院見到唐卯時仍是有些不知所措。
唐卯聽到身後得腳步聲絲毫不覺驚訝,因為一切正如他所料。他滿意地舔了舔嘴唇,回味着蘋果的酸甜香氣,随後從扶手椅上站起,極為紳士得向面前站着的女人做了個自我介紹并講明此行來由。
“顧小姐不必太過擔心,成家今年已經在長甯号上赢得頭彩,那麼往後三年内G城的資源不會落到其他人手裡。”
“我并不是在意這個。”她語氣堅定嘴角輕輕上揚,似乎在試圖掩飾内心的緊張和不安。
“那顧小姐是想要什麼?”唐卯手上盤完着手把件,極其有耐心地引導着她。
顧翌的眼神緊緊地鎖定在病床上,仿佛他是她眼中唯一的存在。她的眉頭微微蹙起,流露出一絲關切和擔憂。
“我隻想成康安醒過來,哪怕用G城三年、六年、九年的資源分配權去換都可以。”
“呵呵,顧小姐請放心。這世上總有人要死,所以我會讓他活着。”
“至少也要死在我後頭。”
唐卯極為自信得叨念完這句後,便長腿一邁徑直離開病房,似乎是一刻都等不得。
窗外樹影婆娑,四散得風再次鑽了進來搖拽着花葉。她望着将将合上的門縫,将僅存的希望安放在剛才那人身上。又過半響,顧翌走到木質案台旁,給水晶瓶插上一束新的蝴蝶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