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志坐在黑色轎車裡等了個把小時,他本是跟着陳才華一路過來的。直望見出現在巷口那張極為熟悉的面孔,才将将按耐不住性子。
眯起眼睛透過車窗玻璃縫隙,極其謹慎般觀察五六分鐘。待确定她隻獨自一人,随即便打開車門輕聲輕腳得跟在其後。他見着汽修店金屬卷簾半拉着,便繞行過門口。避開博子道巷口昏暗的路燈光線,将自己完全隐藏在燈牌籠罩下的陰影内。整個後背緊貼粗糙牆面 ,豎起耳朵探着店内動靜。
貼在牆外聽着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他已有些不耐煩。如若不是那日因着時間緊迫,臨時起意暴露了面孔。自己也不至于為尋個滅口機會,整整跟了幾天。他本也想着放這人一條生路,畢竟等事情全部完結,自己早晚會離開G城。
可誰讓這汽修店老闆死死咬着不放,居然還到托個賭桌上的朋友打聽自己來處。待店内隐隐約傳出關于“黃毛”、“不認識字”、“報紙”等等關鍵句子,成志更是被激得殺心大起,他剛要一步邁進店内結果二人,卻不曾想視線過于昏暗,腳尖不留神踩上個塑料瓶蓋。
屋内人聽到響動,交談聲便立刻停滞。他心中警覺,也自覺錯過先手機會,随即側過身體,手肘向後摸上腰間别着的尖刀,雙眼緊盯門口再度尋找适合時機。過了幾分鐘,仍不見有人出來查看,成志這才站直了身子,繼續聽着店裡二人交流談話。
他手指摳着金屬刀柄,指節逐漸發白,心裡頭再度恨起了老毛。這個人不過是混迹在博子道的混混,平日竟幹些渾水摸魚、偷雞摸狗的事。本也想着他不成氣候,待幫自己支開巡防警力後,給錢封口便完事。要怪就怪老毛貪心過頭,妄圖透過這事觸及到背後藏着的秘密。
雖說相識一場,有些情分在。但老毛胡搞亂搞那些玩意兒,也快把身體玩廢。自己不過是提早送他上路罷了。
那日他甩脫開那年輕女人後,直接驅車駛進廣隸建築工地。趕在時間點前,把尚在昏迷中的孩子手腳捆綁結實,丢進深不見底的鑽洞。他像前幾回那樣,駕駛着小型挖掘機在洞内添置幾鏟水泥黃沙。如此重量在鑽孔内下潛,即便小孩解脫開繩索也是跑不脫幾十米的深洞。
成志極為小心得在工地候了整晚,直至旬日東升的光輝在灰蒙蒙雲層探出,不遠處施工隊伍往這鑽孔口倒灌砂漿。
他心内計數着澆灌下的第四車混泥土,随即踩滅煙頭,開上那輛布滿灰塵且辨不清車牌号的銀色面包車,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成志行了數十公裡,在二人約定的地方等過半小時,仍不見其赴約。康仔向來守時,從未晚到過半分鐘。待他按耐不住要回個電話時,康仔倒是發來條訊息:風大船颠無法回程,三日後見。
成志心内雖覺反常,卻也沒再回電。他們兩人從小玩大,幾乎穿過同條褲子。顧及到康仔現在貴人事忙,是也不好問得太多。工地打樁的事情雖已被自己解決,但汽修店那兩人還沒完全善後。他隻心系那年輕女人樣貌怎和康仔如此相似,現如今康仔未歸,倒也不好當面說清。
剛在心裡頭細細分析,便見着唐靖從店内急切奔出。他往後藏了半步,靜靜觀察對方接下來是何動作。他本是在猶豫要不要把這女人也一同做掉,半路顧忌到此處原因,才遲遲不肯下手。
眼見與康仔相貌極為相似的女人,徹底離開巷口。他心内暗爽,這幾日運氣來得也太好,想什麼便來什麼。看來那人送的符紙有些作用,給自己提議打生樁的做法,也甚是奇妙。
博子道兩旁栽種的懸鈴木襯着月下影子倒退而去。唐靖腳下生風,快步離開巷子口後便一路狂奔。待跑至江川水公寓樓下,她左手撐靠着路燈杆子緩口氣,順帶擡眼瞥了電子表上的數顯。原本二十多分鐘的腳程,這回僅用十幾分鐘,當真是玩命再跑。
唐靖就着樓梯間的感應燈,摸着扶手爬到三樓。她剛站穩身子,倒也不像方才那麼急切。也或許是距離挨着那人近了,此刻自己頭腦清明些許,心也充分安定下來。
駐足在入戶門口,她望着門上貼着301室的标示猶豫了。淩晨兩三點,擾人清夢實在過意不去。
待她下定決心将将要叩響金屬防盜門時,卻在腦中回想起某個關鍵點:陳哥并不清楚自己與她的關系,也沒有告知送達地址,自己雖心急跑出店門,但向來關照自己的陳哥為何不多問一句?車鑰匙确實被自己帶出來,但畢竟店裡幹得是汽修生意,保不齊陳哥還有别的法子發動汽車。
唐靖細想到這裡,面色發沉,她自覺太過毛躁,讓陳哥有機會甩下自己,現在趕回去興許還能攔住他。她擡舉在半空中的手掌,收了回去。步下腳尖一轉,向着來時去路返回。剛要邁步下樓梯,似是想到不夠妥當。唐靖随即倒退幾步,将衣兜内的耳環圈挂在門把手上,又在門縫隙下塞了塊石頭。做完這一切,她不顧周遭過分寂靜的環境,狂奔下樓再次返程。
...
遠望見唐靖的背影消失在博子道巷口,陳才華轉過身回到店内。他獨自攤坐在沙發上,像是被抽去了最後一絲精氣神。
他掏出手機翻查着通訊錄,心裡念着還有哪個朋友能在這時幫上忙。一頁頁翻着聯系人,再度搜尋無果。
陳才華本是個小人物,能在G城紮根下來已是費盡苦心,哪裡還有什麼手眼通天的朋友。
按下手機返回鍵,看着手機壁紙上茶茶的照片一陣愣神。他此刻六神無主,前天已然打電話給老婆全交代了。夫妻兩人聚少離多,感情本是岌岌可危。他老婆更是放下狠話,找不到茶茶就别再回來。
是啊,想必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吧!再也受不了了吧!
眉間緊鎖,怅然若失。陳才華從茶幾上煙盒裡取出根煙,叼在嘴裡剛準備點燃。手掌向内翻掏着口袋,卻是空空蕩蕩。他借着店内懸挂的白熾燈泡,四下摸索找尋打火機,可煙嘴都快被侵濕了,仍是找不到。
貌似心平氣和,将嘴裡的煙取下順手夾住耳後。他望着門後那輛兒童推車,連日喪氣般的心态,在這瞬間全然爆發出來。陳才華抓起煙盒揉成一團,擲到牆上發出“嗙”一聲,在寂靜深夜清晰異常。
半響,他似是發洩夠了。不光将煙盒撿起來,還主動起身去撿摔落在地的煙灰缸碎片。
正當陳才華背對大門蹲坐在地上,欲伸手撿起最後一塊碎片時,金屬卷簾門外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他眉頭緊皺,料想唐兒怎麼回來得這麼快,随即不由自主轉過身去:“唐兒,怎.......”
這話音未落,陳才華轉過頭看清來人的面孔,瞬間神色大變。這人竟然還敢找上門來。他緊咬着後槽牙,全身血液被憤怒激得發燙,便也不管不顧得抄起碎片向那男人沖了過去。
成志朝着他歪嘴冷笑,又似在逗弄小雞崽般,慢悠悠抽出腰後的尖刀。即使這老闆身量高過自己,卻仍是有十足把握在三分鐘内讓他永遠閉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