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唐靖初次見面的那晚,江川水在汽修店内弄丢了隻耳環。那物件并非價值不菲的牌子貨,她本也沒有太過在意。丢了便丢了,甚至根本沒想起還有這檔子事。
隻不過她這幾日下班回家行車至博子道時,總是見店門緊閉。望着緊緊關閉的金屬卷簾門,江川水不知怎地便記起來了。更是覺得耳環丢了單個,另外一隻不能再帶,太過可惜。
所以當她第二次路過博子道時,随意望了眼,便記下店鋪大門上用紅漆噴塗的座機電話。
回家路上,她似是突然想起,那人提過櫥櫃裡的食物都已過期不能再吃。她随即在路口調頭去了趟精品商超,打算采購些食材。
經過飲品區時,她望着貨架上的碼放整整齊齊的牛奶瓶,腳步不由自主停下,眼前浮現出那晚那人在酒吧跟人對飲的得意模樣。
良久,她拿出手機随手撥了座機号碼。
鈴聲幽幽轉轉直響到最後才被人接通,電話那頭傳來略帶疲倦的中年男子聲調。江川水起初有些意外,幾秒過後琢磨過來,随即條理清晰的告知對方自己某日在貴店内,丢失一隻耳環,希望對方可以幫自己尋找。
陳才華當日接到電話感覺莫名其妙得,他那時在醫院匆匆看了唐兒一眼後,便拖着疲憊的身軀,趕到店内小憩會。因着茶茶被拐走,店鋪門口早就挂着“暫停營業”的牌子。他本沒有耐心和精力再去處理除了茶茶以外的破事,可電話那頭的清冷女聲十分有禮貌。念及至此,陳才華耐住性子,聽着對方的提示,在沙發的狹縫中找到那隻耳環。
當他告知女人,可以在後天晚上來店内取走耳環時。電話那頭卻突然提到一句,如若方便的話,讓店裡之前接待她的年輕人把耳環送上門,她願意支付額外費用。陳才華也是個沒心眼兒,他根本就沒細想,直接回道:“不好意思啊,唐兒現在躺在城東醫院,沒法送了。”這話說完,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寒暄幾句便挂了線。
她聽了這消息,居然沒有什麼心思再逛了。随意選了幾件,匆匆結帳。那日出了商超,江川水直接去了城東醫院。她在醫院前台詢問,沒費多少功夫便找到了她
她隔着透明玻璃,靜靜望着她,卻也是望不真切,隻覺那人頭上包了一圈紗布,笨重得怪可愛。
在找到主治醫生與病房護工了解到大概情況後,她感歎這人腦子裡到底是什麼結構。竟然可以為了毫不相幹的陌生人,把自己作成這副樣子。
轉念意識到自己同樣也在關心毫不相關的陌生人時,她發覺自己的部分情感越發不能自控。
江川水在病床旁的櫃面上放下牛奶瓶,徑直離開。
待到隔天晚上,她想起自己曾約定汽修店老闆,上門取耳環。她已然打算将它丢棄,所以再次撥通了店内座機号,告知對方不必等了。
座機隻響了兩聲便接通了,待電話那頭傳來對方青澀且充滿焦急得沙啞嗓音時。
她心神晃蕩,肋骨下某種物件被破開了兩道口子,無法再三克制。
...
猜到曾去醫院探望自己的是她,可此刻在電話裡聽到她熟悉的嗓音仍十分意外。
距離出院隻不過幾個小時,她便已知曉。想來她也在時時關心自己。念及至此,唐靖起初接電話時焦急迫切瞬間一掃而空,心底泛起陣溫軟。
“好,我去找你。”唐靖開口前,特意清清嗓子,讓自己顯得更精神些,不至于軟怏怏帶着些病氣。
“嗯.....”電話那頭聽到回答後,沒再多說幾句,立刻挂斷電話。
“.........”
唐靖内心埋怨,這女人總是在特定時刻才願意多跟自己說兩句話。
因着剛出院,很多東西都來不及整理。唐靖隻能先收拾好自己,她極為小心地脫下衣服,避免觸碰到還未消下去的傷口淤青。
将身上仔仔細細洗幹淨,直到聞不到一絲消毒水味兒,唐靖才作罷。
她顧忌到耳朵邊似蜈蚣般歪歪扭扭縫針傷口,便從又箱子内翻出一頂灰色冷帽戴上,耳後的傷口被遮蓋的嚴嚴實實,她望着鏡子内毫無破綻的自己,滿意得點點頭。
臨出門前,唐靖心内仍是放心不下。她擔心自己前腳剛走,陳哥後腳又回到店内,再次與他失之交臂。
她撕了張吧台上的便簽,尋個店内最顯目的地方貼上,算是給陳才華留了字條。
待一切安排妥當,她拉上店内金屬卷簾門。雙手插兜,手指指腹來回摸着内袋裡的牛奶瓶,連腳下行路的速度都輕快些許,甚至身上的瘀傷都不覺痛了。隻不過用了半小時,便走到北鬥公寓。
唐靖站在路燈下長椅旁,借着朦胧月光望着三樓微微透亮的落地玻璃,嘴角不由自主上翹。她整了整頭上的冷帽,再三确認帽檐全部遮住了傷口,随即大步邁開,沿着漆黑的樓道台階一步步向她走進。
爬至三樓,她用“咚咚咚”極為輕短的三聲,叩響了入戶門。
随着房門開啟,屋内的暖氣大片撲湧而出,輕輕拍散在她周身皮膚上的細小毛孔内,很是令人舒服。
江川水穿着寶藍色絲質連體睡衣,身條款款得撐靠在牆壁上,用她慣常的清冷調子幽幽開口:“進來。”
“好。”她小步邁入門檻,踩在門口的地墊上,随即反手合上入戶門。
唐靖彎下腰,極為熟悉得打開玄關鞋櫃,自行換上一次性棉拖。她剛站直身子,立刻迫不及待伸手去拉江川水的手腕,将她擁入懷中。
聞着她身上的氣味,唐靖莫名感到安心,也很是滿足。溫軟擁抱隻維持短短幾秒,便被懷中那人掙脫了。
“死性不改。”江川水開口帶了些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柔情蜜意,邊說這話邊用手指輕輕戳着唐靖的左邊耳朵。
“怎麼弄的?”江川水轉身走到沙發旁,半靠在扶手上明知故問得。
唐靖不願意再次回憶起,茶茶在自己面前被搶走的畫面。另一方面也是逞強,她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是被人打進醫院的。
因着不想直接回答,所以打了個馬虎眼兒。她伸着懶腰,像是回到自己家般邁進廚房,熟練打開冰箱拿出罐啤酒。接着兩三步走到客廳,貼靠着江川水溫熱的身體,悠然自得坐在沙發。
唐靖單手扣開了啤酒罐,仰頭灌進小半後,側過頭笑眯眯得對江川水說道:“跟人打了一架呗。”
江川水看她這幅故作無賴得模樣,也是生氣了,随即用指間夾住冷帽,将她的傷口敞露出來。
“喲,沒打赢。”她借着調侃近距離貼着她耳後,仔細觀察傷口,沒意識到自己的唇就快挨上對方的側臉。
也不知是否被揭了短,唐靖小臉一下就紅了。她脖頸間感受着對方溫熱的吐息,甚至連心跳加快了些許。饒是這樣,嘴上仍是逞強說道:“那也不是沒打過,我也踹了他幾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