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在一起吃完飯,六人便各自有事分開來了。午飯後到下午第一節課本就有一小段時間,而今天特别特殊的就在于,下午第一節課的老師有事來不了,那段時間也變成了他們這個班警校生們的自由時間。
萩原研二早早地就拉着松田陣平研究炸彈模型去了,他們之間似乎有一個賭約,要競賽誰能夠在三分鐘之内完成拆彈。諸伏景光和伊達航總覺得自己對出招的控制還不夠精準,也相約去到格鬥室相互喂招練習。降谷零更沒有放棄這個卷的機會,自己跑回宿舍,複習審訊課的理論了。
最後便隻剩下綠川悠成了唯一落單的人。不過他倒也樂得清閑,這反倒能讓他更加放松地好好逛逛校園。
雖然距這一世來警校報到已經有一段時間,但因為那些奇奇怪怪的buff,他的四位同期以及這個世界線的自己看他的眼神時不時就會變得滲人且奇怪。為了安撫住他們,綠川悠覺得自己也算是心力交瘁。
而現在,他終于能夠心無雜念地好好探索校園了。
松田陣平屢教不改,總喜歡把他描述成貓,說一個不留神他就又不見了,但其實綠川悠隻是熱衷于逛去警校的各個角落而已。對于重生的他而言,警校裡的一草一木既熟悉又新奇,他甚至有種恍若隔世(雖然确實如此)和仿佛揭開了久别重逢的故人的面紗的感覺。
幾節深褐色的枝幹映入眼簾,伸手可觸的枝頭已經沒剩幾片倔強的花瓣了。曾在櫻花盛放時如雲似雪的枝桠在花謝後褪去外衣,露出虬曲交錯、如枯筆勾勒的低垂的枝條。
綠川悠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線的自己是對的。櫻花的花期本就不長,今年又開得尤其絢爛,如果什麼都沒法留下來的話,未免太過可惜。
心中頓時有幾分感慨,但突然之間,綠川悠心神微動,下意識進入到系統空間中。
空間裡亮着的buff竟然又換了。
【畏光】被換成了【小可憐】。
【小可憐】
【少年是你永遠的代稱,刀子精能鲨穿所有人】
這是他剛來警校報到時就曾刷出過的元老級buff,會讓他喜提一些詭異的憐愛眼神以及社死經曆,但不至于讓人太難受。
所以如果僅從這件事來看的話,綠川悠或許應該松一口氣。相比之下,盡管【畏光】這個buff隻出現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但實在令人不舒服。
在被太陽照到的時候,他甚至有一些類似于光過敏的症狀。陽光的每一次灼燒似乎都要引發劇烈的生理反應,從皮膚刺痛到全身性疼痛的連鎖反應令人難以忍受。毛孔開始尖叫,每個細胞都在沸騰,就連表皮層都仿佛在融化,就像淋了濃硫酸的蠟像在被層層剝落。
表面上或許什麼也看不出來,隻有綠川悠自己才知道站在陽光底下究竟有多麼難受。因此從剛剛在拍照時刷出這個buff開始,他就一直躲在陰影中。隻能說幸好從他們拍照的位置走到食堂的一路上都有樹蔭,否則綠川悠可能會因為臉色過差又被那五個人抓住一頓審問。
但事情絕非那麼簡單。
綠川悠當然希望把這個讓人難受的buff趕緊刷掉,但有一件事卻是他更為讨厭的——
事态脫離掌控。
當初系統可是清清楚楚地跟他說道:一切穩定下來後,除非主動刷新,否則一天不會超過一個buff。
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突然被刷出來的【畏光】,以及緊随其後的、急忙把【畏光】刷下來的【小可憐】……
綠川悠必須承認,這令他有些不安:buff的不可控性在他以後執行任務的途中随時可能爆出一個恐怖的隐雷,就算是從另外一個或許更為玄學的角度,綠川悠也對這些buff的存在提高了警惕。
系統曾攤牌,每個buff都會有它自己的“小脾氣”,但在那時,綠川悠對此并沒有足夠深刻的認知。他隻是覺得有些巧合,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如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種隐約的認識,那些buff的存在,甚至是系統空間的出現,或許都不是一個簡單的巧合能夠解釋得了的。
有些buff會在他想把它刷掉時耍“小脾氣”,不願離開;有些buff會突然突破所謂的遊戲規則強行上線,另外一些對此不爽的buff又着急地将前一個刷下去……
綠川悠的潛意識裡有一種直覺,那些buff不像一個什麼“光環”,反倒像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好像有着自己的思想,有着自己的過往,甚至有着自己的期望。
而現在,“他們”存在于他的腦子裡。
【怎麼回事,系統?】不同于往日的冷淡卻也溫文爾雅,綠川悠此刻的面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壓迫力也突然增強,【之前不是說,在基本穩定以後,就不會如此頻繁地刷新buff了嗎?】
【理論上是這樣的沒錯……】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慌亂,它似乎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對不起宿主,我想辦法去找找原因,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綠川悠沒有答複系統。或許是曾經那些經曆使然,他早已是一個多疑的人。這些日子裡他和系統的相處已經逐漸融洽,但始終不會交付完全的信任。如今又發現這樣一件事,心中的警戒還是不免得被拉了起來。
系統試圖解釋:【宿主,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要相信我……】
然後還沒說完,綠川悠身旁不遠處便傳來了兩個人的交談聲。
“我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赤西真一了吧!”一個戴着眼鏡的警校生揉搓着自己因為吃得太多而有些脹起來的肚子,“也不知道那家夥究竟跑去幹什麼了。”
另一個警校生則答話道:“他之前就說有事,假條流程都沒走完,就自己跑出學校了,然後一直沒回來。”
“誰讓我們那些申請流程确實慢呢?”戴着眼鏡的警校生調侃道,“不過他離開也有一段時間了,怎麼還不回來?這是放長假了,還是徹底休學了?”
“誰知道?”另一個警校生說道,“看他原本那嚣張狂妄的樣子,說不定是覺得自己成績不錯,卻突然被一個小子打擊了信心,于是沮喪退學呢?當時那個叫綠川悠的可把他揍得爬都爬不起來——”
這話說得有些誇張了,并且實在尖酸刻薄。但他卻被自己逗笑了,一偏頭則和正站在一旁的言論正主之一對上了視線。
可他卻并不感到尴尬,而是揚了揚下巴,大聲叫住了白發少年:“是吧,綠川?”
可白發少年卻沒有如他所料地回應他,而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快步離開。
局面瞬間變得有些尴尬,但那名警校生卻并不覺得惱火,而是看着少年的背影,擡高聲音,語調中還有難以掩飾的關切:“诶,别走那麼快,小心别摔着!”
“……”
白發少年終于回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閉嘴。”
吵死了。
……這些離譜buff的“效果”,還真是沒一個能讓人省心的。
沒有理會在他身後不斷擡高聲音叮囑他的同學,白發少年加快步伐往前走,卻因剛才這兩人的對話不受控地想起了他在調查巴貝拉最後行蹤時看到的被燒焦的車輛的圖片。
臉上不由得顯出幾分異色。
而或許是因為自己對自己幾乎不設防,綠川悠當然也沒有注意到,同樣在他的不遠處,正站着一位黑發藍眸的青年。
青年目睹了一切。
包括白發少年在聽到赤西真一名字後的異樣。
突然,他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機。
那是他與兄長短信交流的頁面。
“那時确實有一起嚴重的事故。涉事的有前後兩輛車,前車幾乎被炸散了,後車也被燒了個徹底。事故現場有幾具焦屍,但最終都沒有确定身份。
——諸伏高明”
藍色上挑眼的青年垂下眼簾,半邊臉被隐入陰影中,神色晦暗不明。
*
諸伏景光和自己的兄長年少分别,算得上是聚少離多。在諸伏景光上警校之前,或是兄長忙于學業,或是他面臨升學考驗,兩兄弟總是一年到頭也沒有見過幾面。但兄弟之間的感情沒有變淡,他們反倒因此變得更加理解對方。
在諸伏景光上警校後,他又面臨一段時間的全封閉訓練,直到最近學校才允許學生周末進出。趁着這段能自由進出學校的時間,諸伏景光和兄長約好見面,也順便把他們六個人的那張集體照洗出來,帶回去。
東京到長野雖不近,但幾個小時也能到達。下了車,來到家門口,擡頭望向長野蒼青色的天空,又看了一眼周遭不知是該評價為熟悉還是陌生的景象,藍色上挑眼的青年緩緩呼出一口氣。
他想給兄長一個驚喜。
雖說已經預告了今天要過來,但站在門口的他并不打算給兄長打電話以讓他做好準備。
總歸他是有鑰匙的。隻要他把那造型已經有些古樸的鑰匙插進門鎖,輕輕一轉,便可以蹑手蹑腳走進去了。
他是這麼想的,也确實這麼幹了。不但動作輕手輕腳,還特意避開了玄關裡能映出他身形的位置。
可諸伏高明卻更為敏銳。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料到自己的弟弟可能會玩一些這樣的小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