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蘊的敏銳并沒有給我多大的意外,她聰慧又時常與我在一處,猜出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我沉默地點點頭,并不打算隐瞞她。她目光溫柔訝異地注視着我的肚子,問道:“我可以摸摸嗎?”
我張開雙臂,陳蘊的手輕輕地貼了上來。肚子并未顯懷,但她仿佛真的能感受到裡面有個小生命:“熱熱的。”
“是我的肚子熱熱的。”我笑着說。
“殿下下一步打算怎麼辦?月份大了可就瞞不住了。”
“你不問問是誰的孩子?”
陳蘊笑着搖頭:“這不是我該問的,我隻要知道這是殿下的孩子就行了。其餘我要做的,是幫助殿下把這個孩子名正言順地生下來,撫養長大,輔佐她成為像殿下一樣的人。”
我心中感慨,撫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着與我共享生命的這個小東西:“不管這孩子的生父是誰,從今往後,他的父親隻有一人——那就是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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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強勁,豆大的雨滴打在窗棱上劈啪作響,喝下一碗安胎藥,底下關于糧價的事情也講得差不多了。
劉勉呈上各地糧價報表,我粗略一看,沒有什麼大問題:“糧價穩定下來,等夏糧上市時,百姓們也可心安了。”
“一切都是殿下籌謀得當。”
我擡手讓他别再說這些奉承的話,歎氣道:“糧價波動大也不是我朝獨一份的事兒,不管是大齊還是别的朝代,都有這麼一遭,若是碰上災荒更是要命。這歸根結底還是糧食産量不足導緻的。
“我細看了裴禦史寫的《南行雜記》,上書江南江東雖多丘陵,但水系豐茂尚有平原可供耕種。然南方地廣人稀,多山又多瘴氣,北人安土重遷,即便流離失所也不大願意去南邊開荒,這才使得北邊耕田越來越少,流民越來越多。要知道,我大齊疆土,若是人人均分,那每個人分到的都是一塊大地,僅憑一人之力種不完也吃不完。如今鬧得如此局面,還是人口太過聚集,土地開發太少。”
“殿下的意思是……想要遷徙一批流民前往南方?”陳蘊問。
“正有此意。五王之亂後,流民大都安置在各郡縣,幫人徭役耕種,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法。人若無安身立命之本,不得生存,不得希望,便不得未來,不得長久。如今這樣的人在我大齊還算少,若是有朝一日變多了,那不得希望未來的不就是我的大齊了?所以,該好好安置他們。若我要徙民,諸位覺得哪裡是合适的地方?馮曦、王铮意、陳蘊,你們說說。”
王铮意低頭細細思忖一番:“私以為臨近會稽的丹陽縣倒是頗為合适。”
陳蘊道:“微臣與王大人不謀而合。丹陽縣毗鄰會稽,又據長江之優勢,西臨彭蠡澤,東臨太湖,水系豐茂,地勢平坦,又遠離諸侯國,實在是不二之選。”
“裴禦史此次南遊還從南境外邦帶來雙熟稻的種子,微臣與彤管使們在上林苑辟出一塊田地耕田試驗,于春季栽下秧苗,如今已快抽穗了!若是殿下選定丹陽為徙民之地,不如連同這個雙熟稻一起帶過去!丹陽之地濕熱,更适合雙熟稻,必定能比在長安長得更加喜人。”馮曦眼中神采奕奕,興奮極了。
我心中感慨,即便在這宮中步履維艱,但我至少還有她們能為我走出每一步。
政事商量得差不多,衆人散去,劉勉看了看我放在邊上的藥碗問道:“殿下最近身子不爽利嗎?”
“沒有。就是……”我表現得有些猶豫,“此事告訴表哥與舅舅也無妨,我懷孕了。”
劉勉震驚得瞳孔立即睜大,手上的奏疏險些掉到地上:“有……有孕了?這……這孩子……”
“驸馬還不知道。”我神色恹恹,“表哥也是知道的,我與驸馬感情不佳,我忙于政事,他專于後宅。我們二人的結合又與裴家多有牽扯,何況田诠方才被刺死,這孩子的到來……于我們二人而言,也不知是喜是憂。”
劉勉沉靜半晌,見四下無人,走上前幾步悄聲問道:“殿下,這孩子……當真是田議的嗎?”
我望着他的眼睛,認真又笃定:“沒錯,隻能是他的。”
劉勉看着我,神色鎮定:“好,微臣知曉了。殿下,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嗎?”
我摩挲着靠椅扶手,淡淡道:“讓群臣來祝賀我吧。畢竟皇家已經多年沒有添丁之喜了。”
我有身孕的消息很快就在朝野之中傳開來。我與田家的複合另所有人震驚,就連上朝時裴開項看我的眼神都有些諱莫如深。
我仿若未見,叫人将田議最近正疼在心頭上的姬妾請進宮來。
她的肚子比我大許多,像個球一樣,圓滾滾的。胡姬見到我,正要跪下請安,我制止她,讓人給她拿了個軟墊憑幾坐下。
她雙手護着肚子,不敢擡頭看我。
“幾個月了?”
胡姬瑟縮了一下身子,局促地轉向我:“回殿下的話……七、七個月了……”
“月份大了,是不是不太好走動了?”
想來是我的話語太過溫柔,胡姬根本想不到我會與她這樣講話,頗為驚訝地擡頭看我:“是的,殿下。”
“在你眼裡,田議是個怎麼樣的人?”
胡姬小心翼翼地瞧了我一眼:“夫君……啊不是主君,主君是個、是個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