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開項的失敗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大軍凱旋,裴大将軍騎着大馬走在最前面,本是勝利,百姓們夾道歡迎應該歡呼,但是在看見裴開項的瞬間聲音又降下去一些。
我站在未央宮牆上,看着浩浩蕩蕩走,浩浩蕩蕩回的軍隊,心中本該雀躍開心,可我少了一個能夠同我分享這份心情的人。
犒軍宴與其說是嘉獎全軍,不如說是變成了宋君若和裴林琅的恭維吹捧宴。文臣武将先敬過我與阿旻,再一個個去敬宋君若和裴林琅。觥籌交錯,二人喝得酩酊大醉,面色潮紅。
我讓侍女送他們去偏殿休息。宋君若卻有些不情願,掙開侍女的手,端着酒盞走到我面前。眼眸被酒醉熏過後亮晶晶的,他看着我,好似絲線将我纏住。他完全無視了我身邊的姜旻。
“臣多謝殿下……伯樂之恩……謝殿下信任、撫愛、庇佑……臣無先帝、太後、殿下,無以至今日。願以身鑄劍,執殿下手中,為殿下斬盡奸佞、開疆拓土,造海晏河清,開萬世太平。”
言辭囫囵,情意真切,他注視着我,我也看着他,舉起酒爵虛虛一敬:“宋将軍怕是喝多了,說的應當是陛下吧。但宋将軍為君為國為民之心,本宮與陛下都明白。”
熱酒入喉,宋君若也一飲而盡。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淚,不知是被酒辣的還是情到深處的情難自抑。他被扶了下去,我在一次舉起酒爵,拉着迷迷糊糊的姜旻站了起來。
“今日是諸位的喜宴,更是我大齊的喜宴。正是諸位将軍在前線的枕戈飲血、舍身為國,才有今日百姓之安居,大齊之太平。本宮與陛下,敬諸位将軍一杯。”
“謝陛下——謝殿下——”
衆将士豪飲,我再斟一杯:“多少将士背井離鄉、馬革裹屍,為的就是大齊不再受阿勒奴的欺辱與踐踏。自高祖皇帝至今,阿勒奴與大齊血海深仇誓不能忘,我們更不能忘了,前線那麼多大齊的好兒郎是因為什麼死的!姜融姜琰私通外敵,妄圖兩面夾擊長安,置長安于險境而謀朝篡位。他們甚至勾結原治粟内史田诠私吞田租、貪贓枉法,是他們的不臣之心将整個大齊再次拖入戰火。
“亂臣賊子乃禍國殃民之源,如今這些人皆已伏誅,是諸位的功勞,本宮重重有賞!也願諸位日後心系國朝,赤心報國,為我大齊肱骨良臣,為我大齊再創盛世!”
将士們一番熱血再次激蕩。宋君若與裴林琅雖不在場,但我點了他們的名——正是封官的好時候。宋君若一直以來都以公主之子的身份寄居宮中,如今也該是給他名正言順留在長安的理由了。他值得。
至于裴林琅……
我看向坐在上首沉默不言的裴開項,除了宋君若陳詞他擡眼看了幾眼,便再也沒有其他反應。
裴林琅是我對付他的一劑猛藥。
人人心懷鬼胎的裴家,跌下雲端的主君,新起之秀的晚輩和……消失的繼承人。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他失途迷路的消息傳至長安起,便有無數的長安子民叩問着這句話——他還年輕嗎?他還能繼續征戰沙場嗎?他還耳聰目明能夠執掌朝局嗎?
若說曾經的裴開項在我心中是供奉于神壇的百勝武神,但如今一道驚雷劈下,神像裂開了一條縫。
我是個想上神台吃點貢品的凡人,守廟人想托舉我讓我上去,而我卻被武神一掌打了下去,連守廟人也是殃及池魚。
我要打碎着神像,守廟人央求我不要,神像碎了他也就要離開了。
那我會不打碎那神像嗎?
不。
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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