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極了,笑着問她:“理由呢?說來聽聽?”
“我是來求殿下下旨解除婚約的。”
“這婚約就是我下的旨,你就這麼肯定,我會答應你的請求?”我質問,“還是你覺得我仍舊與裴仲琊糾纏不清,放不下他。你既然不屬意于他,我心中慶幸,自然會做這個順水人情?”
“殿下不是這般心性狹隘之人,臣女也不是這樣想的。”陳蘊眼中光芒堅定,“臣女隻是覺得,殿下必定懂得我的心。”
“你我素未謀面,你覺得我懂你的心?”
“對。殿下一定懂得我這顆想要自由的心。因為這顆心和殿下的心是一樣的。”陳蘊眼神澄澈真摯,沒有試探、沒有猜度,“自先帝太後駕崩,殿下所做之事都是為求己身自由,對吧?我冒着辱沒陳家名聲的風險夜半出逃、喬裝進宮見您,就是為此!我不想像姑母一樣永遠被困在宅院裡,困在丈夫和孩子之間,我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還請……殿下成全。”
就像裴仲琊說的,她真的很不一樣。也難怪裴陳兩家會再度聯姻,這樣的心性與家世,長安城怕是都再難找出第二個。
“表哥與我無情無愛,就算成親也是怨侶一對。他是男兒,外頭天地廣闊自有他的去處。可我一來這長安城,就仿佛是被束縛住翅膀的鳥兒,整日被關在牢籠裡,吃着不愛吃的東西,聽着不愛聽的話。我再也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殿下!若是礙于裴伯父,您便給我一道暢通無阻的路引,我就……我就遠走高飛,遍遊天下,著書立說。我能養活我自己!”
“遍遊天下,著書立說……那你倒是跟我講講,你想寫什麼樣的書?”
陳蘊瞳仁震了震,十分詫異:“您……想知道我寫的東西?”
我點頭:“你去過的地方比本宮多,見識的風土人情也比本宮豐富,本宮想你寫的東西應該會很有趣。”
陳蘊嗫嚅着嘴唇,濕潤着眼睛看着我,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聰慧機敏能幹,有主見,我相信你獨自一人在外也能将自己照顧的很好。但是我這裡還有一條路,我交給你選擇,你若願意,便留下。”
我看着她:“做我身邊的女官,寫你想寫的,做你想做的,過你想過的人生,如何?”
“做……殿下的女官?”
“自古以來,前朝後宮都是男人說了算。可如今改天換日,叫我做上這女主。男人又蠢又臭又吵,還是女人說得上話。我謀劃着創立一套新女官制度,與後宮掖庭這些管妃嫔和雜事的區分開來,名為彤管閣,主前朝政務,領長公主參謀職,由你做内相,你可願意?”
殿中寂靜無聲,天邊泛出魚肚白,太陽漸漸升起,金光突然像一層紗帳一般籠罩了整座大殿。
陳蘊望着我,難以置信:“内相?”
“你可能覺得很詫異,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但是我卻願意把這麼重要的位置交給你,對不對?”我笑道,“可我就是這樣,隻要是我認定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做到,隻要是我認定的人我就全然信任。你很對我的胃口,所以我想把你留在身邊做事,有什麼問題嗎?
“何況,就算我給你路引,你覺得你能逃得多遠?被他們找到的幾率又有多大呢?到時候被綁回來,還不是老路一條?隻有待在我身邊做事,找到你真正的位置和價值,獲得屬于你的權勢,成為誰都無法取代的人,他們才能永遠不能左右你,你才能獲得你想要的自由,你說對嗎?”
清晨的金光灑滿了整個廣明殿,鳥兒鳴叫着昭示着新的一天的開始。
未央宮開始蘇醒。
陳蘊向窗外望去,一層層的宮阙摘去屋頂的陰影在她面前顯露出它們真正的樣子——巍峨莊嚴而神秘。
“我真的……能夠勝任嗎?”
我哂笑:“田诠那傻子都能當治粟内史。”
陳蘊像是從來沒聽過别人罵人,頗為訝異地看着我。
“想好了嗎?想好了,就給我明确的答複。現在。”
陳蘊低着頭,半晌緩緩擡起眼睛,直視着我:“願為殿下效勞。”
果然是個聰明人。
“你想好了,跟随我,我能保你逃出婚姻,但是裴家那邊就不好交代了。”
“我不怕。”陳蘊斬釘截鐵,“我隻是……擔心我父母。”
我擺擺手:“那不至于,裴開項與你父親幾十年的同窗之誼,不會因為一樁沒成功的兒女親事翻臉。你隻需要擔心你自己,你選擇了這條路,會不會讓自己後悔,會不會……讓我失望。”
“不會。”她看着我,“我不會後悔,也不會讓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