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陳邦昌去了個口信,這個當爹的上朝時魂不守舍,時不時地就盯我一眼,朝堂辯事都來不及參與。下朝後匆匆跑來廣明殿,三拜九叩地替陳蘊謝罪,說自己女兒自由散漫慣了,是他們沒有管教好。孩子年紀還小,還請不要責罰,千錯萬錯都是他們父母的錯。
“陳大人真是好家風好家教,生出這麼大膽的女兒,敢私自出逃,還敢自己找上門來。若非我叫彤管使出宮辦點事,你們這女兒找不回來了可如何是好?”
陳邦昌跪在地上,連連告罪:“是微臣管教無方,都是微臣的錯。還請長公主責罰!”
“管教無方嗎?”我笑道,“我倒是覺得陳大人這個女兒……教的挺好。”
“微臣……微臣……”陳邦昌汗如雨下。
“說來陳大人可能不信,昨夜我與令愛徹夜暢聊,發現信芳與我頗為投機。我無有姊妹,難得遇見知己,想留她在宮中小住,您覺得如何?”
“這……”陳邦昌為難,“小住……是幾日?”
“那自然是,她想住幾日那就住幾日,我想讓她住幾日就住幾日。”
陳蘊被我安排在離廣明殿旁邊的朝露殿,陳邦昌離宮時,我讓他們父女二人聚了一下。過不了多會兒,陳蘊前來拜見,我問:“怎麼說?”
“父親讓我随自己心意。若真是不想嫁人,就幫我去退婚。還叫我好好幫您。”
我垂眸:“你父親對你很好。你要知道,你這樣的心性與見識,全長安城也隻有裴仲琊能夠相稱。他是真的在為你謀劃。”
陳蘊颔首,有些愧疚:“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他們不顧你們的想法給你們定親才是最大的任性,你有什麼好自責的?”我向她招招手,将筆遞給她,“幫我草拟一份廣納賢士诏書,要女人,十五至五十歲,識文斷字、博覽群書,或善屬文,或善兵事、水利、農桑、經營、算數等皆可,家中兩代及以上為官。無論婚配,可由娘家夫家上薦,也可自薦。長安人士,報彤管使;長安外人,皆報縣衙,由各郡縣衙上呈京兆尹代為轉交彤管使。薦書涵蓋姓名、年齡、籍貫、族裔、家世、所擅長處、引薦信與個人畫像,可附以往作品。”
陳蘊一一記下。
“今晚給我過目,明日下發。萱萱——”
“奴婢在。”
“叫掖庭令辟出三間宮殿九間宮室,離廣明殿近些,充作公幹。等日後人來了,就讓她們在那裡處理公務,想回家的便回家,不想回家便宿在宮中,一切由她們自己定奪。”我抻了抻袖子,“拿筆來。”
靜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說怿女美。
彤管,一隻紅色的筆,千百年來,多少才情萬丈的女子用它書寫自己,又有多少女官用它在竹簡中寫下曆史功過煙雲,而今,我也要用它賦予我手下所有才女們權力與名望。
彤、管、閣。從今後,她們将不再屬于四方宅院,而是在這裡成為真正的自己,成為我最有力的臂膀。
前朝有三公九卿,我便将這彤管閣設為三首六令:陳蘊掌内朝諸事為首輔,萱萱掌廣明親衛為首安,薛獲掌内朝女官為首司,餘下分别有中府令小蠻掌彤管内賬,文軒令掌彤管教化,種桑令掌耕種農桑,工理令掌機關建造,玉金令掌經營市商,天宿令掌天文祭祀,其下又可安排小官各五人。
所有人,皆為我所用,皆為我謀劃,偌大後宮,盡在掌中。
雖說裴開項重領兵權乃我心頭大患,但裴家離京,在這未央宮中獨攬大權的滋味——
真是銷魂奪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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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書下發,薦書紛至沓來。
“廷尉左監傅峭之女傅妁,年二十五,祖籍長安,太學生李勳之妻,育一子一女。擅屬文,文風工整肅穆,端正方嚴,著有《大雀賦》《南梁賦》等文章,師從大儒孔孝連。”
“大司農部丞馮科之女馮曦,年十七,祖籍右扶風,于家守寡戴孝。擅農桑,曾成功養育雙宮繭,織就紗衣。”
“鄮縣縣令王甫之女王铮意,年三十七,祖籍會稽,鄮縣學經師詹賦之妻,育一子兩女。擅天文數理,著《天靈憲》、《算章》等。”
我打斷了萱萱,轉頭詢問陳蘊:“王铮意此人你可認識?”
“我外祖父與王縣令是故交,在會稽時我也曾與王夫人有過幾次交談。”
“你也喜歡天文數理,想來你們很是投緣。”
“實在不敢僭越,《天靈憲》與《算章》是我幼年啟蒙讀物,王夫人來會稽也是應我外祖父之約給我來授課的,雖隻有幾次,但卻是真的讓我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