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貪污田租沒有他一杯羹,這個治粟内史的位置他也坐不住了。裴相應當與你們通過氣吧?”
我起身走到田議身前:“他是不是想選你?”
田議不看我,點頭:“是。”
“怕我不同意,所以找你先來試探我的意思,是不是?”我哂笑,“看你這窩囊樣,原來你還記得自己幹過的蠢事。真是好笑……回去告訴裴相,一切隻要他說了算就好,我隻管讨賊軍饷。”
田議如蒙大赦,連忙說道:“請殿下放心,此事是兄長疏于職守,我們定會全力彌補!五千金,五千……哦不不不,七千金,我們拿出七千金充軍饷,助殿下讨伐五王!”
可算是從他們的嘴巴裡扣了點東西。我不置可否,笑着讓他滾,又從自己和阿旻的私庫中批了一萬金,叫萱萱拿去個給裴開項。
萱萱見着數目有些遲疑。我寬慰她:“裴開項曾經在軍營也是從小兵小卒開始當起的,知道他們的難處,不會貪污士兵們的錢,拿去給他吧。”
表兄自楚國來信,說自己一切都好,隻是田诠在朝堂上發的瘋傳到了姜琰的耳朵裡,姜琰很是生氣惱怒,歇朝數日不見人,還派人加緊了對他的看管。
其餘幾地都安分守己,沒什麼大動作。可就是這樣的風平浪靜才更加讓人不安——他們在似乎醞釀着什麼大陰謀,而我全然不知。
裴仲琊離開長安已有月餘,巨鹿離長安甚至比楚國還近,可他卻沒有寄來一封信。也罷也罷,無消息便是好消息,讓我知道他隻是在這片大地上的某個地方待着,但至少還活着。
各地秋收收繳田租的司農陸續回朝,劉勉卻突然杳無音訊,魯楚之地的文書也不曾進京。裴開項與劉些的沉默使朝堂更加壓抑。
田诠也不再發瘋。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把刀子被絲線懸在我的頭頂。我看着它搖搖晃晃,刀刃閃着攝人的寒光,将斷未斷。
我想,或許到時候了。
一紙“清君側”的讨逆賊檄文以姜融的名義昭告天下——他歃血為盟,血書陳列裴田二人勾結長公主姜毓卿囚禁皇帝姜旻,憑空捏造私占田租之罪,污蔑栽贓各路諸侯。他身為先帝皇長子,為勤王護駕、重振超綱,不得不聯合叔兄讨伐竊國逆賊,拯救大齊于危難之中。特此号召天下諸侯臣民跟随擁護,廣開城門,一同伐賊。
禮官在朝堂上念完讨賊檄文,群臣議論紛紛,田诠雙膝砸地,高喊冤枉。可我已無暇顧及他,裴仲琊應當已在廣陵,可仍舊沒有音訊;姜融姜琰已反,劉勉與田租文書卻毫無下落;裴林琅拔營在即,他與裴開項親點二十四部将,宋君若赫然在列。
秋風肅殺,吹徹大齊,遠方的厮殺與血腥正朝着未央宮氣勢洶洶地碾來,二十五萬兵馬濺起飛沙走石,我仿佛聽見隆隆震地之聲,沙塵漫天裹挾着勁風從魯南席卷到到我面前。
未央宮宮阙層疊三千人,長安廣闊安居百姓五十萬,還有泱泱大齊子民,都擡着脖子,仰望着他們的長公主——我,來帶給他們一場酣暢淋漓的、舉世矚目的勝仗。
勝則生,敗則亡。我要向他們證明,我搶來了這個位置,就有能力坐穩這個位置,任憑他們是我的兄弟,我父親的兒子,國朝的諸侯也永遠拿不走。
是我的,就永遠都是我的。
衣衫柔軟,高樓不勝寒,發絲迷了我的雙眼。長安城外連綿相接的山脈直蔓延到天邊,狂風缭亂,波詭雲谲——那是長安的天然屏障、難以攻克的天阙,也是他們此生都到不了的巅峰,得不到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