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動誰?”
“田诠。”我将整理出來的田租疑點一一闡述,舅舅眉頭深鎖,嘴巴抿成了一條線。
“田诠這個治粟内史的位置是怎麼當上去的,朝堂上心知肚明,想讓他下來的人可太多了,隻不過都礙于沒有合适的理由與時機。但如今……”我點了點竹簡上圈出來的幾個諸侯國,“楚、魯、廣陵、廣平、真定,這幾個郡國粗粗一算,他們當年租借給貧民的田地田租有很大問題。
我讓彤管使調取了綏和元年至七年該五郡國本國田租賦稅記錄,為十稅一,貧民田租為十五稅一計算。當年父皇登基時下達政令,叫各諸侯王減少對貧民的稅收,這田租看着合理,但舅舅當真相信他們會本民與貧民區别對待嗎?這十五稅一的稅收,真的是減到貧民頭上了嗎?還是說,他們從中作梗,中飽私囊,收的多,報的少?若是有人拿了,那又會是誰呢?”
劉些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諸侯王與田家勾結,瓜分貪污的田租?”
“沒錯,但沒有證據,這些也隻能是我的猜測。”
劉些垂眸思忖:“要麼就是田家的私賬賬簿,要麼就是這些郡國的田租記錄,沒有一個好拿。”
“又或者……我們不問他們拿,而是自己名正言順地去查。”
“何解?”
“秋收将近,朝廷要派出司農官員前去各郡國收繳田租,查田賬也是其一要事。就讓郡國把綏和年間所有的田賬都拿出來,不拿全也沒關系,司農們去田間地頭走一走,有的是真話。到時候多叫幾個人聽着,抄錄幾份散布出去,等傳到我們耳朵裡,那就不是我們去查出來的了,而是民間怨聲載道,這才讓我們聽見了。”
聽罷,劉些眉眼俱笑,不住點頭:“想不到你竟有這般計謀,是舅舅小看了,還拿你當孩子。有了這個說法,不管是查驗還是換人,都是名正言順。不過你要知道,這件事必定不可能是田诠一人為之,你要動,那整個田家都會被拖下水,但裴開項卻絕不會允許如此。”
我笑道:“田家又不是什麼相親相愛兄友弟恭的好人家,爬灰、辱妻、殺母,單拿出來一件都是亂喪人倫。他們本家不是,旁支更不是。田家旁支最愛看他們本家落難,隔岸觀火、落井下石最擅長,幫忙?絕不會!”
“挑撥、離間,許以好處,再逐個擊破。”
“沒錯。”我往後靠在憑幾上,“田家還不能倒,沒了田家,裴開項萬一又放上來什麼張某李某,我們鬥也鬥不完。就讓他們先放在這兒,先拿掉最重要、最該死的一個就行。”
劉些又從頭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點了點“楚、魯、廣陵”三地:“這三個地方,還要派人去嗎?”
“要。敵不動我不動,越是非常時期越要平常心事之。我倒要看看他們會如何應對。”
“此三地秋收司農極為重要,尤其是楚國和魯國,必須安排一個忠心又可靠之人。”
“舅舅有建議?”
“劉勉。”劉些鄭重地看着我的眼睛。
“表哥?”我有些遲疑,“那很危險。怕就怕五王秋收動亂,司農身為朝廷命官,會被歃血祭旗。”
“所以更需要一個親近可靠、不畏生死的人——隻有劉勉。”劉些神色堅定,不容辯駁,仿佛說出的名字不是他兒子一般,“他該為家國做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