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夕連忙扶起他:“快起來,不用拜我,你醒了就好,古樹也終于能放心了。”
小孩依舊叩首,隻是一擡頭,白面團子一般的臉上不知何時挂着兩行淚珠,轉頭看向身處火海的青桐樹,抽泣不止:“都是為了護住我,老樹爺爺才用了最後一點樹氣調用了枝幹,不然嗚嗚嗚——”
似乎是與樹靈悲傷的哭泣聲應景,處于火海一直屹立不倒的青桐古樹轟然倒塌,龐大的枝幹化作灰飛,成為火海的一部分燃料。
煙霧四起,大樹傾頹,夏林夕似乎看見一條細窄的樹梢微微彎曲成與先前拉勾時一模一樣的弧度,随後松直。
最後在烈火中彎了彎像是鞠躬,又擺了擺,似是告别。
如同垂暮老人了卻心願,烈火如殘陽,他從容走向日落。
夏林夕心中一緊,樹靈哇哇大哭不停的喊着老樹,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夏林夕的手,兩隻腿撲騰地跑向火海。
青桐倒,百鳥悲。
無數靈鳥飛來,于上空繞圈悲鳴。
鸢杪隻聽耳邊爆發一串哭嚎,随即一個矮墩墩的身影火炮似的從身邊竄出,奔向火海。
帝江丹火燃燒的溫度極高,孩童毫無防備地進入瞬間就能被燒熔成灰。
鸢杪眼疾手快,單手拎起樹靈,低喝道:“進去你就沒命了知不知道!”
樹靈手腳劃動,像隻被逮住了不甘心的大鵝,撲騰個不停,哭喊着無限的悲傷:“嗚嗚嗚讓我和老樹爺爺一起死吧!嗚嗚嗚!讓我進去!讓我一起死吧!嗚嗚嗚!”
鸢杪被鬧的一個頭兩個大,青桐神樹死去,她作為鳳族,同樣感到悲傷。
但現在再多的不舍悲傷她都不能放開樹靈,神桐殿的陣法還需要樹靈維系,神樹也不能這麼白死了。
隻是無論她怎麼解釋,小孩就是認定神樹死為了救自己而死的,一定要去火場陪神樹。
玄锟靠近,輕輕拍了一下小孩的額頭。
力道不輕不重,卻讓樹靈頓時停止了哭鬧,轉而蒙蒙地看向玄锟。
玄锟冷着臉不語,樹靈好半晌才捂住頭,癟着嘴嗚嗚地哭了起來。
不是先前撕心裂肺的哭喊,而是憋着聲音的委屈抽噎。
“老樹爺爺……”
鸢杪原本被吵的耳膜疼,可現下聽着小孩藏着天大的委屈不肯哭出聲的模樣又心軟了,把他抱到懷裡,一下一下的輕拍着。
夏林夕跑來,就是見到樹靈趴在鸢杪懷裡哭泣,玄锟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景象,默默退之一旁,不敢冒頭。
青桐古樹完全消失在火海裡,隻剩一個短小粗壯的根柱,樹靈眼巴巴瞧着焦黑樹根上冒着的點點火星,又忍不住默默流淚。
百鳥長鳴,哀恸的鳴叫聲回蕩在天際,在上方盤旋許久,終是展翅離開。
玄锟突然開口:“不要傷心。”
樹靈膽怯地擡眼望向這個用他調皮時老樹曾管教他的方法教訓他的男子,隻聽他道:“龍族有秘法,隻要樹木留有根系,樹靈都可用秘法使它死而複生。隻是它之後不會像現在這樣這樣高大,而是脆弱、矮小,像一個樹苗。那個時候就需要你像它保護你一般,保護它。你願意麼?”
玄锟彎下腰,眼眸靜靜地注視着哭紅了眼的樹靈。
樹靈眼睛睜得極大,顯然是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養老樹?
那他豈不就是老樹的爹?
孫子變爹,樹靈登時燃起熊熊希望,滿口答應:“真的嗎?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老樹爺爺的!”
情緒平和後,樹靈終于聽得進去鸢杪的話了,他啃着手還是不解:“所以,現在需要我做什麼嗎?”
玄锟道:“你不用做什麼,你隻要健健康康的站在這兒,就是最大的作用。”
“這麼說,我很重要咯?”
“是的,非常重要。”
樹靈很開心,鬧着讓鸢杪放下他,鸢杪無法,隻好任由他從自己身上滑下,眼見他哒哒哒跑到夏林夕面前,仰着臉道:“大哥哥我很重要!”
夏林夕忍不住親近他,用指腹刮了下他的臉:“嗯,你很重要呀。”
樹靈高高興興地撲到他懷裡,親昵的蹭着夏林夕的腰腹。
護着神梧宮那層薄如蟬翼的藍色流水因為樹靈的恢複漸漸有了厚度,如同幹涸的溪流重新有了水源彙入,再一次将整座宮殿護在它的羽翼下,不讓火焰損它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