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桌底下爬出來的。
臉頰陣陣灼熱感令她坐立不安。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灌了兩口,涼水順子嗓子流進胃裡,整個人舒服了不少。
她假裝不經意地将視線向上移。
移到正在烤肉的簡熄臉上。
男生側臉輪廓流暢,黑曜石般的眼眸微垂,靜如寒星。
他的皮膚很白,五官分開看不過分立體,也不過分濃烈,但組合在一起卻又不能算淡顔,比例恰到好處,不落俗套。
從第一次見到簡熄,柯明纓就覺得他像是氧氣一般的存在。
人無法忍住不呼吸。
她無法忍住不看他。
記憶回到高一那年的冬天。
具體哪一天她記不清了,隻記得那天很冷,即使穿着長款羽絨服,帽子、圍巾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是難當刺骨寒風。
放學後,她被段晶拖着去看校冰球隊比賽,那段時間父母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常常吵架,家裡氣氛降至冰點,她不願意太早回家,于是就答應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冰球比賽,連進球沒進球都沒看明白。
在段晶的講解之下,她大概了解了賽制。
那場比賽,19号球員進球最多,每一分都得的實至名歸。
比賽結束後,球迷一窩蜂湧到冰場入口,簡熄的名字響徹全場。
柯明纓跟着段晶擠進人群,段晶轉眼間就沒了人影。
她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尖銳的歡呼聲沖進耳膜,嗡嗡作響。
暈頭轉向的時候,不知是誰撞了她一下,不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摔進了冰場。
零下十幾度的天,她就像冰球杆下的冰球,坐在冰地上滑了一圈半,雙腿疼得沒了知覺,嘗試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沒有人注意到她,也沒有人幫她。
從沒有過的恐懼和無助慢慢占據心頭。
簡熄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身穿19号球服,從人群中辟開一條路,一步步走向她。
他小心翼翼橫抱起她,把她送去了醫務室。
那一刻起,簡熄這個名字占據了她整個高中時光。
油在烤盤上加油後漸漸勻開,溫度剛好的時候,簡熄動作熟練地夾起肉片放上去,肉片紋路清晰,與油充分接觸發出刺激味蕾的“滋滋”聲,香味誘人。
段晶輕輕踢了踢柯明纓的腳,示意她說點什麼。
奈何柯明纓不争氣,并不會裝熟,于是回踢了她一下,讓她别起哄。
這會兒柯秉舟就像隻餓狼,直勾勾盯着烤盤上還冒着血絲的牛肉,絲毫沒注意到她們在桌下的小動作。
很快一盤肉全都烤好,簡熄将肉大緻分成三份,每人碗裡夾一份。
當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停在柯明纓眼前時,她看見了他手臂上幾處不明顯的燙傷,應該是烤肉時被熱油濺到留下的。
應該很疼吧。
眼見他準備烤下一盤,她連忙擺手:“不麻煩了,我們自己烤!”
“我們?”柯秉舟咽下嘴裡的肉,不敢置信:“你烤還是我烤?你會烤嗎?”
段晶也有點不明所以:“我不行,我會烤糊。”
柯明纓壓下心中想打人的沖動,她可不想當着簡熄的面和柯秉舟拌嘴,這樣會顯得她很愛計較。
“不麻煩,這是我的工作。”簡熄語氣清冷,烤肉的動作沒有停下。
柯明纓心裡有些堵得慌,她甚至有些後悔選擇來這裡吃飯。
這和她所期待的“偶遇”相差甚遠。
段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也不再做多餘的示意,幹脆直接幫柯明纓開這個口。
“那個,你是不是禾川中學高三6班的簡熄?”
剛将一塊牛肉塞進嘴裡還沒來得及嚼兩下的柯明纓:“……”
這麼突然?
接着,她聽見簡熄“嗯”了一聲,嗓音低醇清澈。
她豎起耳朵,靜待下文。
段晶:“我們看過你的比賽,你是19号,校隊主力。”
回答她的依舊是不輕不重的一聲“嗯”。
對話似乎進入了死胡同。
這讓一向能言善道的段晶覺得十分挫敗。
她惋惜地看了一眼柯明纓,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暗戀誰不好,這麼冷的冰山,你捂得熱嗎。
“那什麼,你不是他球迷嗎,說句話呀。”
忽然被cue,柯明纓緊張又茫然,“我、我……”
“下個月我們和五中有友誼賽,有空可以來看。”簡熄說出了截至目前為止最長的一句話。
柯明纓微微低下頭,小聲擠出一個“好”字。
仿佛有一束煙火從頭頂直飛而上,在最高處綻放。
柯秉舟放下筷子,疑惑的目光從柯明纓轉向簡熄,又從簡熄轉回柯明纓,“你連籃球賽制都不懂,能看懂冰球?你不會以為是看花樣溜冰吧?”
說完,放肆大笑。
柯明纓剛流露出的小雀躍就這麼被扼殺在了嘴角邊。
好,很好,非常好。
“肉烤好了。”簡熄對一切充耳不聞,甚至眼皮都沒擡一下,直接去了隔壁的隔壁烤肉。
“你怎麼這麼沒禮貌。你怎麼知道我看不懂賽制。”柯明纓已經沒了吃飯的胃口。
柯秉舟不怎麼在意地說:“哦,能看懂就能看懂呗,急什麼。”
“你———”
段晶連忙打斷:“怎麼了又吵起來了,你們是姐弟還是冤家。”
柯明纓氣呼呼地别過臉,特委屈。
柯秉舟見狀也收了聲,繼續悶頭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