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剛起床,就接到張浚奏報臨安失陷的消息。他感到形勢危急,決定當即起航。
時值初冬,天色陰沉,寒風勁吹,更增添了逃難的黯淡氣氛,船上的官員與岸上的送行官員相互告别,個個情緒消沉,面無人色。登船者擔心海上的大風惡浪,而留守者更是害怕金人的刀兵災厄。
一支二百四十艘的船隊,滿載着三萬多人浩浩蕩蕩向南行駛,高大的樓船迎着凜冽的北風而行,風聲獵獵作響,割得皮膚生疼,舉目四顧,但見長江兩岸衰草連天,滿目荒蕪,蒼茫的大地變得毫無生機,一片荒涼,令人倍覺凄怆。随趙構一起南逃的将士們也形容低迷,臉上毫無生氣,他們知道,所有的抵抗皆是徒勞,甚至還會因此喪命,那十七個将士的性命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即使他們對這次南逃甚為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梁紅玉隻帶了秋鳳一人,其餘人等皆走陸路。韓世忠也帶兵從陸路沿南方而逃,他手下的弟兄們對趙構這種不抵抗的行為頗有微詞,他也隻能安撫他們的情緒。逃到鎮江府附近,這裡是京杭運河和長江的交彙處,水路四通八達,也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他決定在此處駐紮,同時命人建造戰船,訓練水軍,靜待金軍的到來。
樓船浩浩蕩蕩行至溫州,趙構本打算在岸上好好過個新年,但聽聞金軍已攻到了明州,頓時吓得肝膽俱裂,他吩咐讓内侍帶上數月口糧和過冬的衣物,于建炎四年正月初一将樓船開至海上,準備在海上過年。
得知趙構逃到了海上,完顔宗弼派人帶着船隻下海去抓人,金軍大多不識水性,也不懂水戰,結果船開出去沒有幾步,迎頭就遇到了宋軍樞密院提領海船張公裕的軍艦大船浩浩蕩蕩迎面開來。
完顔宗弼隻覺不妙,于是大喊一聲:“快撤!”
金軍聽令後慌張調轉船頭準備後撤。
張公裕一聲令下:“發射”。
隻見數萬隻火箭齊齊向金軍的漁船、商船開去,江面上登時大火漫天,船隻濃煙滾滾,不少金兵被迫跳海,卻因不識水性悉數淹死在海裡。未跳海的金兵身上被火苗裹挾,隻能抱頭鼠竄,加之北風勢大,火苗随着北風漸漸越燒越旺,被火勢裹挾的金兵瞬間被大火吞沒,凄厲的叫喊聲回蕩在海面上,猶如索命的鬼魂。
張公裕又下令将燃燒的敵船撞沉,宋軍開着高大的艦船駛向敵船,金軍将士半數暈船,根本不能應戰,眼看着高大的艦船向他們開來,卻毫無應對之策,金軍的船隻随之一一沉沒。
目睹這一切的完顔宗弼驚魂未定,趕緊下令調轉船頭,帶頭逃遁,五十艘海船隻剩下三十一艘,逃到一片海域,又恰好遭遇暴風驟雨,船隊在惡浪中掙紮,船隻被惡浪打翻無數,待驟雨停歇,天氣轉晴之時,最後隻剩下三條船。
跑到岸上之後,完顔宗弼心有不甘,對衆人道:“渡一回大江,極是不易,不如且留臨安、明州,渡過炎暑,打造戰船,練習水站,待秋後再戰。”
衆人反對道:“若是再此度過盛暑,恐戰馬因水土不服死傷殆盡,秋後如何用兵?”
完顔宗弼怒道:“待我明日親自下海一試。”衆人皆目瞪口呆,不敢再谏。
翌日天氣晴朗,完顔宗弼帶兵登上前日脫險歸來的大船,并擄來漢人充水手,自大江口揚帆入海。
船行不多久,完顔宗弼首先暈船,不斷嘔吐,侍衛慌忙将他扶入艙内靜卧,不料海上風雲突變,狂風呼嘯,惡浪排空,三艘船隻在洶湧的波浪中颠簸,接連幾個巨浪,就将僅剩的三隻船中的一隻掀翻,完顔宗弼不得不返回岸上,再也不敢下海。
經過此番折騰,他知道想要抓住海上漂泊的趙構實屬不易,隻好放棄。
金軍一路南下,攻占的城池越來越多,兵力卻越來越分散,遇到的大宋軍民的抵抗也越來越強烈。而金軍的優勢在平原地區能施展開,到江南水鄉就完全被束縛住了,再往東南就是山地丘陵,到了那裡隻會更加被動。
完顔宗弼決定撤兵,回到臨安之後,他放任手下将臨安城洗劫一空之後,又将這個當時最富庶繁華的城池付之一炬,昔日繁華的臨安城就這樣淹沒在了熊熊大火之中。
“搜山檢海”的任務完成之後,建炎四年二月,完顔宗弼帶着數不盡的金銀财寶北歸,由于搶到的東西實在太多,無法走陸路,他便沿京杭運河将掠奪來的東西運往北方。
從除夕到元旦,南風愈刮愈烈,趙構的整個船隊被迫下碇停船。
約三萬人寄身在驚濤駭浪之中,人人都懷着葬身魚腹的惶恐,不斷祈禱天地諸神,以求安度春節。
整個禦船有上下兩層,上層作為寝閣,下層作為便殿,随行的十五名宦官和九十九個宮女,二十名将士及一些水手,主要在船身的艙内起居。而梁紅玉和秋鳳則被趙構安排在了上層。
趙構隻帶了梁紅玉一位将軍,他覺得不管到了哪裡,隻要有梁紅玉在他身邊,他紛雜的心情也會變得安定起來。
到了元旦之夜,南風才轉為北風,這隻禦船方得以南行,船上近三萬人,船隊的吃食給養消耗很大。
正月二日,船隊的給養已經不足,趙構隻得下令将船隊臨時停泊在台州沿海的一個無名港口,但港口邊的兩個村落除了供應井水之外,幾乎不能提供多少其他供養。
盡管如此,三萬各種身份的男女老少,因暫時脫離了鲸波萬頃的險境,得以登岸享受海邊旖旎的自然風光,無不歡天喜地,僻靜的港口一時顯得熙熙攘攘,十分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