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銘趕在人們晨起之前睜開眼睛，清晨的空氣濕漉漉的，風帶着絲絲涼意，吹散昨日的陰霾，新的一天開始了。
隻不過，新的一天是從驚吓開始。當常銘瞥到身邊龐然大物時，吓得往後翻滾。
“小心。”
施宇眼疾手快，一把兜住常銘。然而，兩人在空中停頓不到一秒，就一并摔在地上。而原本隻需承受自身重量的常銘，俨然成了肉墊。
“有沒有摔傷？”施宇趴在常銘身上，急切地問道。
常銘咬了咬後槽牙，“你先起來。”
“哦。”
施宇雙手撐地，試着起身。但盤腿一宿的後遺症不容小觑，他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常銘注意到他的停滞，問道：“怎麼了？”
施宇目光呆滞地問道：“我的腿是不是沒了？”
常銘簡直啼笑皆非，昨晚的結論下早了，眼前還是個二愣子。
“是麻了，不是沒了。”常銘解釋道。
“你等下，我起來再扶你。”
說着，常銘托着他的上半身，費勁将腿從施宇的身下抽出。他拉着施宇的手，問道：“現在能起來嗎？”
施宇搖頭，常銘隻好蹲下，輕車熟路地摟住他的腰，把人帶了起來。當雙手環住常銘脖子的時候，一些被遺忘的畫面閃現腦海。
他想起來了，在渝城的時候，常銘就是這樣抱着自己。
施宇像在渝城一樣，收緊雙手。常銘以為他站不住，也摟緊了他的腰，柔聲安慰道：“沒事，緩一緩就好了。”
施宇将頭埋進常銘的頸窩，第一次明知對方會錯意卻沒有解釋。
就這樣抱了五分鐘左右，直到有人路過，常銘拍了拍施宇的後背，問道：“好了嗎？”
施宇想撒謊，但他暫時沒這個膽量，遂點了點頭，松開了常銘。
兩人視線一撞上，竟同時轉開了。
竟然有些尴尬。
常銘有些莫名，醉酒後的攙扶和清醒時為什麼不一樣？
施宇有些遺憾，遺憾沒記住醉酒後的第一次擁抱。
常銘看見腳邊的衣服，他記得睡覺前還穿在施宇身上，撿起後拍掉上面的樹葉，還給主人，“謝謝。”
施宇接過後又披在常銘身上，“早上氣溫低，你穿。”
不等常銘拒絕，施宇又道：“你的嘴唇凍紫了。”
“我這是天生的。”常銘瞎扯。
施宇看着他，不說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無語”。
常銘低頭笑了聲，但還是将衣服還給了施宇，解釋道：“一會兒吃完早餐就暖和了，我不是女生，你沒必要總是照顧我。”
“我沒把你當女生。”
仿佛為了證明這話的真實性，施宇接過了襯衫。
而他終于也把問題想到了這層，為什麼總是忍不住想照顧常銘？
這是他留給自己的作業。
早餐鋪已經開門營業，常銘買了一個饅頭三個肉包，把肉包全部塞給施宇後，催促道：“你回學校去，這會兒還趕得上出早操。”
說完，自己啃着饅頭往太古彙去。施宇拿着肉包，也學他邊走邊吃。
常銘腳步一頓，“你還跟着我做什麼，再不回學校就要遲到了。”
“沒事。”施宇咽下口中包子，不以為然：“遲到不過罰跑十圈。”
一聽這話，常銘頓感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你總是這麼肆意妄為嗎？”
施宇被吓得有些無措，咽了口水，結果忘記嘴裡還有包子，毫不意外地噎住了，瞬間臉漲的通紅。
常銘還以為是被他兇的，趕緊解釋道：“肆意妄為不是不可以，但你明知教官喜歡罰人，就沒必要總往槍口上撞。”
施宇點頭表示知道了，同時努力吞咽。
常銘終于發現他的異樣，急道：“噎住了？”
施宇瘋狂點頭，常銘趕忙拍着他的背，“我這裡沒水了，你等我一下，我去買。”
施宇拉住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書包。
“包裡有是嗎？”常銘問道。
施宇點頭，常銘趕緊拉開書包拉鍊。
“嘩……”
有生之年，第一次聽見書包說話了。
拉鍊像是拉開了三峽大壩的閘門，裡頭的東西像洶湧的江水一樣湧了出來。
薯片、麻花、巧克力，餅幹、堅果、棒棒糖，面包、辣條、玉米片……
還有可樂、雪碧、冰紅茶……
這個人什麼時候去便利店進的貨？
常銘顧不上想這些，從一堆零食裡翻出昨天喝過的藍色瓶裝水，擰開瓶蓋後送到施宇嘴邊。施宇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同時，他輕輕地拽着施宇的右耳垂。
很神奇，施宇感覺喉道的食物随着耳垂的拽動滑進了食道。
“這是什麼原理？”施宇問道。
常銘見他可以開口說話，收回了手，解釋道：“一個土法子，我也不知道原理。”
“這樣。”施宇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下次你如果噎到了，我也幫你拽。”
“不用，我自己可以。”常銘冷漠拒絕。
“好吧。”施宇頗為遺憾。
常銘不理他，蹲下開始撿地上的零食。
施宇立馬蹲下幫忙，“這些原本昨晚要給你的，後來我忘了，正好現在都給你。”
其實他沒忘，隻是送包子的時候惹常銘生氣了，所以後面他沒敢拿出來。
突然，他想，自己也不總是肆意妄為，這包零食就是證據。
于是，他又高興了。
“我照着開學那天你在商店吃的零食種類選的，新增的那些是店員說大部分小孩都愛吃的，希望你也愛吃。”施宇心情好，話也變多了，繼續說道：“如果不喜歡，你可以分給同事或者舍友，也許他們中間會有人喜歡。再不然，你扔掉也沒關系，不要吃不喜歡吃的，我會再給你買很多你喜歡的。”
“施宇。”常銘停下了收拾的動作。
他很少不帶身份地叫一個人的名字，身份會讓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簡單化，他隻是同學，他隻是老師，他隻是上級，他隻是先入職的前輩……
不帶身份，意味着兩個人的關系無法簡單定位，意味着這個人于他而言是複雜的，在他的世界是不知如何安放的存在。
可他就這麼叫了，也挺好，可近可遠的稱呼。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你随時可以是陌生人。
“施宇。”常銘又叫了一聲這個的名字，他說：“你既然都明白，就不要逃避。”
施宇手一頓，繼續往書包裡裝着零食。
常銘起身，耐心道：“昨天我因為惹許小姐不開心，所以丢了工作；明天可能會惹趙小姐不開心，後天也許是孫小姐。”
“你身邊的女士太多，我身邊可丢的工作卻沒有那麼多。”
“所以，算我求你，别再跟着我了。”
施宇将書包拉鍊拉好，認真道：“我不知道你說的趙小姐、孫小姐是什麼意思，你昨天布置的作業我确實完成了。我明白你為什麼要請我吃夜宵，因為你認為是你害我沒了磅礴。但就像你剛才說的，是因為我，你才會惹許小姐不開心，是我害你丢了工作。而我關掉磅礴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把裝着零食的書包塞進常銘懷裡，繼續說道：“所以這是回請你昨晚的宵夜。”
不等常銘開口，施宇接着說道：“還有你的工作，我也應該補償你。”
為了不聽常銘的拒絕，施宇直接擡手捂住了他的嘴，霸道道：“你昨晚要賠償我，我答應了。那麼今天我賠償你，你不能拒絕。”
他接着說道：“我妹妹，就是施魅，她也開了一家酒吧，距離太古彙大約五百米，往磅礴的反方向走，名字叫‘盛放’，這家店正在招人，我希望你能去。因為你是一個善良、有責任心、有原則的人，招你做員工于老闆而言是雙赢。”
末了，施宇又補充一句：“我沒有可憐你。”
常銘眸光一暗，暗自嘲笑。
不愧是一店之主，直接戳破他那虛假的自尊心，道出了内心深處的自卑。這樣的人，根本不需要他來教，他們在利益紛争中長大，早就知道世不可避。但他們有強大的實力，來自家庭更來自自身的沉澱，所以他們有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本錢。
常銘覺得他像個跳梁小醜。
施宇收回手，放在身體兩側，規矩得像個等老師批改作業的小學生。
常銘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好啊，我一定去。”
施宇沒有立刻高興，因為他覺得常銘的笑容像蒙着一層紗。
常銘不再管他心中所想，将零食退還到施宇手中：“這些就不用了，你給我介紹工作，我們就互不相欠了。”
施宇沒接，常銘笑着把書包放在他腳邊，哥倆好似的拍了下他的胳膊，“謝啦，老闆。”
說完，他就跑了。
施宇想，他的背影總是急匆匆的。
零食最後放在了常銘宿舍，因為他想到了一個理由，就是那兩百塊的打車費。隻不過，等常銘回到宿舍的時候，這個理由已經不需要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施宇沒想明白，就是趙小姐、孫小姐是誰。
這個問題在三天後的中午，終于有了答案。
***
施宇、甄巢、孫達生已經組成了三劍客，基本同進同出同吃飯。這天又是午餐時間，孫達生和甄巢扯閑篇的空隙，突然想起來關心一下另一位兄弟的情感狀況。
“大宇，開學那情敵解決了嗎？”孫達生問道。
甄巢插話：“哪個情敵？”
孫達生答：“就軍訓第一天搶了大宇帽子的那位。”
“誰？”甄巢拍案而起：“竟敢奪我兄弟的綠帽兒，看我不把他的綠帽兒搶過來！”
由于軍訓的帽子是綠色的，大家私底下都管它叫“綠帽兒”了。
甄巢這一怒之下也就隻是怒了一下，孫達生都懶得攔他，見施宇也一臉不知所雲，遂往外蹦關鍵詞：“就那個，白雪王子。”
施宇還是沒反應，倒是甄巢對白雪王子很好奇，追着孫達生問：“白雪王子有多白？和玫瑰少年一樣紅嗎？”
“你滾一邊去，别搗亂。”孫達生和他們說話也越來越不客氣，他見施宇還沒想起來，急道：“哎呀，就那什麼，他的眼睛你的唇，一手就能摟他人。”
“skr~”
甄巢耍寶，孫達生服了。于是打不過就加入，兩人開始即興Rap。
“天靈靈，地靈靈，老天下雨行不行？”
“日圓圓，月圓圓，土地公你要輸拳。”
甄巢問道：“不是輸錢嗎，咋改了？”
孫達生答：“今天下午格鬥，先咒他輸拳。”
“哦。”甄巢應道，繼續他們的有着詛咒之能的國風Rap。
“他沒有搶我的帽子。”
兩人齊刷刷看向施宇，隻見他一臉理所當然，“是我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