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裡不過三、四平米見方,淋浴房和馬桶、洗臉盆各位于進門兩側,除了一條浴簾便再無遮擋之物,這又是一間暗室,沒有窗戶,身在其中根本無處可躲。
外面的拍門聲越發急促起來,丁弈與山人互換了一個眼色,又不約而同擡頭看去,天花扣闆正中僅有一個排風扇。眼見丁弈病急亂投醫,一腳踩到了馬桶邊上,山人趕緊拉住他,連比劃帶口型阻攔道:
“不行,你躲不進去的,而且你要怎麼離開,從風管一路爬出去嗎?”
兩人還來不及争論對策,門外傑克的聲音已再次響起:“林山人,你又不舒服嗎?說話啊,再不回答,我撞門了!”
傑克聽來語氣急躁,丁弈沒想到這家夥竟也會有這麼沉不住氣的時候。可這人要是真破門而入了,他也就暴露無疑了,丁弈沒意識到自己也不比對手淡定多少,他不覺大力扣住山人雙肩低聲催促道:“你就别管我怎麼脫身了,倒是出個聲,先穩住他再說!”
山人傷口吃痛抽了口冷氣,但硬是咬牙忍住沒吭聲。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貿然應答,一旦說錯話,隻會讓自己更沒有退路,一定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一邊做出禁聲的手勢,一邊重整思路。兩個人正大眼瞪小眼,靜默中争執不下,冷不防一團黑影氣勢洶洶串到丁弈腳邊,敵意滿滿地沖着他“喵喵”直叫。
丁弈哪裡想到,這種危急關頭,還會多出隻小黑貓來添亂,觸不及防被逼退半步,手指甩到浴簾,發出嘩啦響聲。他趕緊穩住浴簾,屏住呼吸與山人面面相觑,露出一臉懊惱。
所幸門外人似乎也已智商下線,早把事情想到了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黑煞!?小東西你怎麼也在裡面?你主人到底出什麼事了?……見鬼,還指望問貓,我是發什麼神經……”
傑克這後半句自我解嘲,聽得山人差點忍俊不禁,可是轉眼對上丁弈責備的眼神,他哪裡還敢笑。而門上傳來的大力撞擊聲,也提醒着他,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
“林山人你小子昏過去了嗎?”
山人腦中蓦然靈光乍現,傑克的自言自語倒是點醒了他,一直忍住沒出聲,果然是正确的選擇。他趕緊一指門後,用口型啞聲道:
“躲到門後!”
丁弈動了動嘴唇,一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什麼?你……”腦子被門夾了?
山人大概猜到丁弈内心的吐槽,不過現在十萬火急,他可沒時間多作解釋:“對,照我說的做!待會兒你就明白了。”
他壓着嗓子說完,便把心一橫,使力按向自己胸口。
“喂……”丁弈想不到他竟不惜做到這一步,也來不及阻止,唯有忍痛看着山人自殘後口吐鮮血,踉跄着在洗臉盆邊慢慢坐倒。他倒下的同時,門也被人一腳踹開。
看見地上昏迷不醒的山人,傑克的視線便再也沒有移開半分,他俯身将人抱起就匆匆走出衛生間,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的異樣,也管不了那麼多。隻因剛才,他在臨時問訊室的窗口無意間看見了一個人。
他料到那個所謂的親生母親早晚會找上門來,隻是沒想到女人的行動會這麼迅速,甚至急不可耐到追來醫院。這意味着配型已經成功,女人勢必會逼迫山人捐出骨髓,可現在做捐贈人會要了這小子的命!
林山人的脾氣秉性他再清楚不過,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可以救人,他就不會見死不救,哪怕危及到自身性命,也很可能會點頭同意。這樣的傻瓜,他怎麼可能放心留這小子一個人獨自面對女人。
所以他連招呼都沒打一聲,直接沖出了問訊室,就是想趕在女人之前帶走山人。可現在,想要避開那女人顯然是不可能了。
女人的高跟鞋聲已隐約響起,他起身離開,打算再不濟也要把女人攔在門外,不想才轉身就被拉住了衣擺。
“醒了麼?”看到山人安然醒來,還頗有些依賴地拉着自己,他本該感到寬心。可這個時候醒來,也不過是再一次确認親生母親隻想利用自己的事實。豈非更加傷上加傷?
“你好好躺着,亂動什麼?”意識到自己竟不自覺加重了語氣,傑克心中一凜,趕緊壓下心中暗流洶湧的情緒,“你再睡會兒,我出去……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