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闌音如今大病初愈,身上經脈也隻通了個七七八八。
别說熟練地使用法術了,連在身體裡運行個大周期都費老鼻子勁。
于是在如此先進的修仙時代,玉闌音一介藥郎,使用的居然還是樸素的草本包紮。
可謂是大道至簡。
“……我手若是重了便和我說。”
玉闌音一邊給溫卓纏着繃帶,一邊輕聲道,“有段時間沒給人上過繃帶了,難免手生。”
“嗯。”
溫卓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玉闌音,對自己被繃帶勒得出血的傷口不甚在意。
直到這場大汗淋漓的包紮結束,玉闌音總算是松了口氣。
他擦擦鼻尖上微小的汗珠,心中則是十分無奈地輕笑。
玉闌音啊玉闌音,你可真是越活越倒退了。從前開胸破腹療傷的情況都時有發生,如今這人身上隻是皮外傷口,居然就叫你手抖得拿不穩繃帶了。
他垂頭收拾着自己的藥包,一邊含混地同溫卓聊起天來:“有段日子沒來過了,這夜雀宮怎麼這麼安靜了?從前的下人們呢?”
“看着煩,殺光了。”
溫卓此時滿心都撲在玉闌音身上,他直勾勾盯着精緻的側顔,直到這話無意識地脫口而出後,才猛然回神。
“不是,闌音,我是說……”
他像是做了錯事驚慌失措的孩子,惶恐地連忙去看玉闌音的眼睛。
他試圖從玉闌音不悲不喜的眼眸中尋找他并未對自己失望的證據。
可是他隻是剛一擡眼,便跌跌撞撞摔進了一灣笑盈盈地深湖。
“嗯,無礙。殺便殺了。”
玉闌音同溫卓血色的眸對視,笑道,“改朝換将常理所在,誰能保證達奚恩山手下的人不生異心呢。你做得很好。”
那湖水深不見底,卻無比寬敞厚重,如同高空墜落之時一雙巨大而柔軟地手,輕輕地将他托起。
叫溫卓心下一陣失重的酸脹。
這種被承托的感覺太久遠、太心動了,一瞬間幾乎讓溫卓誤以為自己已經是死了。
“闌音……”
溫卓聲音沙啞地喚了他一聲。
玉闌音正巧把藥包撞進識海。
他看溫卓一眼,揶揄道,“怎麼好久不見,這麼磨人了?”
溫卓笑了一下。
他果然還是不會做這麼不真實的美夢。
“沒怎麼,就是叫叫你。”
溫卓道。
當晚,夜雀宮的下人們都聽到了裡屋的内室,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不間斷地響了一整晚。
燕一在第二日耳朵紅紅地和栀子打賭,打賭屋裡頭的一定是左護衛。
結果就在當日未時,左護衛烏鴉因為強制征稅掀了長街鋪子,被溫卓當場下令處死,當街斬首。
夜雀宮裡的下人是整個須彌之地最後直到這個消息的。
而毫無疑問,燕一則是夜雀宮裡所有人中最震驚的。
“……啊?”
燕一驚得老半天收不回下巴,“昨晚還情濃意濃的,怎麼今日就處死了?”
一旁的陸回撇了撇嘴。
“那不挺好?”他道,“别看那天殺的烏鴉在尊主面前戰戰兢兢,朝着我們完全是另外的嘴臉。死得真好、真痛快!”
栀子聽得直笑。
“哎呀我早就和你說了,燕一,”她老神在在地抱臂,“尊主整日看左護衛的眼神和瞧死人似的,哪來的情濃意濃嘛。”
三個人頭碰頭咬耳朵,你推我搡,樂成一個蛋。
“……不好意思。”
就在這時,一道略顯陌生的聲音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不遠處響起。
那聲音極為溫和内斂,又帶了兩分克制的笑意,聽得三個人隻覺得心尖上像是有早春的小風在柔柔地吹。
栀子直接被撩撥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靠,我怎麼居然聽見左護衛的聲音了……”
看來是太過操勞、精神衰弱了。
她自嘲地一笑,甩甩腦袋,伸個懶腰,下意識朝燕一看去——
燕一的臉已經白得像紙。
“燕一?”
栀子被吓了一跳,“你怎麼了?又犯心悸了?今天沒按時服藥?”
緊接着,她看見陸回的臉也刷得白了。
“嗯?你也得病了?一個兩個怎麼了這是?”
栀子害怕了,連忙往後撤步,試圖躲得遠一點,“……蒼天在上,天道昭昭,這可不關我的事啊,真是他們兩個自己變成這樣的啊……”
可是退着退着,她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背撞上了什麼東西。
不算太硬,怪軟和的,還虛虛地撐了她一把——
栀子腦子又不笨,立刻反應過來了。
靠,這是撞着人了。
“……哦,哦,這位大人,真是不好意……”
她愧疚地連連彎腰,轉身就開始苦哈哈地道歉。
可這真心實意的道歉,卻在她擡頭看見來人的一瞬間,戛然而止。
随後,栀子的臉色瞬間褪了個幹淨,比燕一和陸回加起來還白。
進的氣不如出的多,栀子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
“姑娘小心。”
玉闌音離栀子最近,立即伸手接住了她,“您沒事吧?”
“……詐、詐屍了……”
燕一嗫嚅地指着玉闌音,“詐屍了!”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