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峰上當即一片寂靜。
尊……尊主?
什麼尊主?達奚恩山在說什麼?
來不及冷汗涔涔,立刻便有人下意識将目光轉向了台上一身華袍的溫卓。
此時台上,溫卓鋒利又深邃的面容之上沉靜如水,看不出思緒。
達奚恩山就像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般,好整以暇地添了一把火。
“不過……說是完全沒有收到邀約也不太對,”他笑眯眯道,“也還是有人邀請我了的。”
不等溫卓對此作出什麼回應,他身側玉闌音的面色率先有些變了。
他開口的聲音近乎冷硬,“達奚恩山。”
台下的達奚恩山當着溫卓的面,毫不避諱地同玉闌音抛了個媚眼。
“如何?”
賓客之中的秦鶴生臉色比起玉闌音,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站起身,十分快速地朝台上的溫卓走去,“溫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善玄也忍不住直接上步,緊緊扣住了溫卓的手腕。
“師弟,”此刻的他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你解釋一下。”
玉闌音略一蹙眉。
可正當他要開口說話時,達奚恩山忽然一個移形換影來到了溫卓的身旁。
此時達奚恩山的哪怕一舉一動都能叫在場之人膽戰心驚,更别提是如今蓦地大動作。
台上所有人當即繃緊了身子。
可當事人達奚恩山依舊一副事不關己懶洋洋的模樣。
他不管不顧地勾住了溫卓的脖子,毫不理會溫卓身上驟然的一僵,笑眯眯道:“不然我來解釋兩句?”
秦鶴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被人如此蔑視過,更何況是眼前這個如此膽大包天、不知禮數的小輩!
他看着紅衣勝血的達奚恩山,幾百年前無能為力的怒火登即複燃,雄赳赳地燒得連了天,燒得他頭暈眼花。
秦鶴生二話沒說,“噌”得一聲亮了劍,直逼達奚恩山的喉頭——
要知道,身為掌門的秦鶴生已經将近千年沒再拔過劍。
對面。
即将被取了性命的達奚恩山似乎毫不驚慌,甚至十分自得地一挑眉。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意想不到的、絕不應該率先出手的人出了手。
——是玉闌音。
玉闌音腰間的靈埙幽幽地亮着光,空手接住了秦鶴生灌滿靈力的法劍。
他此刻的神色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鶴生。”
秦鶴生被滿目的血色刺得當即回了神。
他顫巍巍地将劍收回,胡子也略微顫抖,“真人……”
溫卓下意識就要捉過玉闌音的手仔細查看。
可向來由着他的玉闌音,這一回卻輕輕地一翻手腕,不容抗拒地避開了他擔憂的手。
溫卓愣在了原地。
“嗯哼。”
達奚恩山很高興地歪了歪頭,“看到了吧?我也是有靠山的哦。”
他勾着溫卓脖子的手很用力,就仿佛這話并不是朝着在座所有人,而隻是朝着溫卓一個人說的。
“你們這十方宗的塵釋仙尊啊,可還是我們厭族尊主呢。”
達奚恩山話鋒一轉,笑嘻嘻道,“是不是啊,尊主?”
“達奚恩山!”
善玄厲聲喝道,“休得胡言亂語!我十方宗子弟豈是能由你外人抹黑的!”
“抹黑?”
達奚恩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那我接下來不僅要抹黑你們宗門子弟,我可還要抹黑你們宗門長老咯。”
他笑意微斂,将頭往旁側一偏。
“烏鴉,你徒弟在這兒受千夫指呢,你就沒點話要說?”他假惺惺地眯了眯眼,“你和他們說說,我們尊主仙界的賜意宴,究竟是誰邀請我來的?”
烏鴉。
方才便覺得有什麼事情隐隐脫離了掌控的溫卓,七上八下的心終于塵埃落地——
他渾身血液逆流,臉上再不見一絲血色。
台下的鏡遙和君少暄聽聞這熟悉的稱謂,第一反應簡直是以為自己耳朵聾了。
“烏……烏鴉?”
鏡遙愣愣地回神,顫抖又無助地看向身旁的君少暄,“是……烏朔?”
君少暄的胸口正在急促地起伏。
他無意識地舔了舔幹裂的唇,卻驚恐地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聲。
“我不是烏鴉。”
人群之後,沉默許久的玉闌音似乎是歎了口氣,輕聲開了口,“而且你來的太早了,達奚恩山,我話裡話外,從來沒有要你大鬧宴席的意思。”
玉闌音絲毫沒有理會渾身顫抖的溫卓。
他甚至一次都沒有回頭看他。
“都差不多嘛,你不是烏鴉,但烏鴉是你。”
達奚恩山聳了聳肩,“不過我鬧不鬧的……随我心意,你管不着。”
汀芷村一事,由于牽扯到青木,十方宗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烏朔——也就是烏鴉——衆人又怎會陌生。
克古魯怔忪許久。
他轉過頭看向鏡遙和君少暄,不知究竟是在求證還是隻是下意識道:“藥郎先生他……”
可事實是,沒有一個人開口回應他。
“師尊……”
“真人——”
秦鶴生和善玄輕聲喚道。
此刻他們的聲音比起不可置信,更像是驚慌到極點之時不自覺顫抖、求助的歎息。
是,宗門出了叛徒。
達奚恩山,青木,原佰,甚至是恪心、恪雲……
他們有一個抓一個,有兩個抓一雙。
……這都無所謂。
作為一個規模空前的碩大的宗門,真要完全做到上下同心未免也不現實。
可是……
叛徒可以是任何人。
但不應該是玉闌音。
不能是。
……不能是玉闌音。
“……闌音。”
聽聞,正朝着達奚恩山走去地玉闌音終于腳步一頓。
他轉過了頭,眼中不含一絲笑意,說話卻溫和得一如往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