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闌音一拖二地将兩個酩酊大醉的醉漢拽回了藥居。
“兩個豬頭崽子……”
兩個成年男子的體重可不是蓋的,玉闌音氣喘籲籲地把他們扔上床,毫不留情地破口大罵。
就在玉闌音要轉身離去之時,醉得不省人事的溫卓忽然睜開了眼。
他一雙眼睛醉得通紅,手卻牢牢地抓着玉闌音的袖子,“闌音,别走。”
玉闌音十分有耐心地好聲相勸,“我不走,現在太晚了,該睡覺了,聽話。”
溫卓置若罔聞,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要和醉漢講道理。
玉闌音同他對峙片刻,最終還是隻能敗下陣來。
他俯下身,聲音含混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那你想怎麼樣呀?”
“想和你一起睡覺。”
溫卓的眼睛無比澄澈,問什麼說什麼,耿直得很。
不過他說完之後,像是對自己的回答不太滿意似的。
他皺了皺眉,“不是,不是。”
玉闌音好脾氣地摸摸他的頭,“那?”
“想睡你。”
溫卓腦袋一片空白,說出去的話壓根不受自己控制,他仿佛看不見玉闌音忽然通紅的臉,一遍一遍地說着,“想睡你。”
此時的玉闌音的确臉色漲紅,隻可惜不是因為羞赧——他純是被氣得。
他不想再罵“滾”了,因為也不知道這溫卓到底是怎麼個事,向來是越罵越興奮……特别是在床上。
玉闌音目光飄飄然地往溫卓身下一掃,嗤笑,“呵。”
他笑面虎似的,面上恰到好處顯出兩分譏諷,“它可比你誠實多了。”
溫卓已經醉得不成樣子了。
他眼前的玉闌音一會兒是一個,一會兒是兩個,玉闌音的嘴一張一閉地說了什麼他也聽不清。
他隻楞楞地盯着玉闌音看。
“闌音,你好漂亮。”
這下玉闌音的臉是真的紅了。
羞得。
“等我殺了達奚恩山……”
溫卓說着說着,略微一蹙眉,但很快便又松開了,“若是掌門也不怪罪我,我就下聘書同你合籍,結成道侶,好不好?”
玉闌音一怔。
他沒有正面回答溫卓的問題,隻笑問:“你如今可是歸順厭族,作了尊主了,那若是掌門怪罪你了呢?”
溫卓似乎有些糾結地思索了一會兒。
“我又不同他合籍,他怪罪與否又怎麼樣呢?掌門若是真的加罪于我……那我就把你綁回須彌之地去,叫你作我尊主夫人,别人問起,我就說是我強迫你的,好不好?”
玉闌音心頭瞬間軟了。
他鼻頭久違地一酸,“好。如果有那一天的話。”
一旁的電燈泡克古魯忽然呢喃着翻了個身,吭嗤吭嗤地打起了呼噜。
兩人之間溫情的氛圍瞬間破碎。
玉闌音笑了。
他摸了摸溫卓的頭,替他理了理額頭粘濕了的發絲,“不鬧了,快睡吧。今天你沒有沐浴,不許上我的床。”
溫卓委屈巴巴地“哦”一聲。
他乖乖地躺下,被玉闌音安撫地拍了拍,呼吸平穩地睡着了。
玉闌音簡單沐浴過後已經是亥時了。
他竭力地忽視側卧震耳欲聾的鼾聲,平心靜氣地打坐片刻,結局卻依舊是心如死灰地往床上一躺。
事實上,床上輾轉反側的玉闌音并不是因為克古魯豬猡似的鼾聲才煩躁的——好吧,或許也有一點。
但更多的他隻是有點發愁。
達奚恩山……
這人性情乖戾,也無善惡可言,興緻來了做出什麼荒唐事都不為過。
他叛逃十方宗不過兩三百年,整個雲州便被他攪得風雲變幻,雲州成千上萬修士整日圍着他轉。
不定時的火藥炸彈。
不除不行。
玉闌音這一生的信條是不做後悔之事。
但萬事皆有意外,當時由着達奚恩山把他雲州碎片化的心髒掏出來一事,這些年裡他每每想起皆是悔不當初。
腸子都悔青了。
當時……他究竟是為什麼沒兩巴掌把達奚恩山掀翻在地呢?
玉闌音已經有些記不清那時候的自己是怎麼想的了。
他隻能憑借對自己的了解胡亂地猜:當時他大概的确是對達奚恩山心懷幾分愧疚,再加上……
他停頓片刻,随後自嘲一笑。
再加上,當時的他也的确是不太想活了。
他原本就是為了見到溫卓才來的此處,苦等這麼多年人沒等到不說,人間大大小小事務纏身,也沒落下點什麼好處。
如今……
玉闌音最想給兩巴掌的人已經不再是達奚恩山了,他最想抽的人是當時的自己。
“蠢啊……真是蠢透了……”
玉闌音翻了個身,低聲呢喃道。
大概是因為劄布薩民風淳樸吧,在藥居的日子比在十方宗熱鬧得多了。
藥郎。
這名号在整個劄布薩,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從嗑瓜子的馬雅那處聽來了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沒出一天,整個劄布薩都知道了——
藥郎先生從中原回來了。
家家戶戶趕忙提上大包小包,值錢的不值錢的,盡管往外處拿,盡管往藥居去送。
這一天下來,藥居的門檻都快被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