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蒙蒙亮了。
他們面前的天空被撕碎,不見日月。
身後,峰巒疊嶂的群山之上,黎明與天光交接,呈現出蕩漾又溫潤的清晨的層析。
玉闌音在這迷蒙的暗光下,有種說不出的清高與神聖。
在随風肆意翻飛的披風之下,他纖細的腰間罕見地挂着個配飾樣的東西,海螺模樣,巴掌大小,此時正瑩瑩地發着銀光。
“克古魯,你來一下。”
器閣内,玉闌音朝正在專心緻志研究鍛造器的克古魯招了招手。
“哦!來了!”
克古魯對玉闌音那可謂是言聽計從,扔了手裡的東西屁颠颠跑來了,“怎麼了,藥郎先生?”
玉闌音手上拿着一個海螺似的小物件。
見克古魯過來了,他揚了揚手,“這靈埙器閣統共有幾個?”
“哦這個啊,”克古魯道,“小玩意兒,不難造,器閣庫裡便沒存多餘的,就您手裡這獨一個。
“藥郎先生,您這是要拿個去用?”
“嗯。靈埙主活絡,主周轉,能為我内化靈氣所用。”
玉闌音笑着把靈埙放了回去,“原本想着若是有多餘的便借一個的,沒有就算了。”
克古魯忙不失疊地湊了過去,“哎哎哎!藥郎先生此言差矣!”
他趕忙道:“您這要用也不早說,我現在現給您打個新的去,保準比這個更好!内化靈氣用,是吧?您稍微等我一下,我馬上來!”
玉闌音甚至沒來得及說别麻煩,克古魯已經抱着材料腳底下抹油地跑進了鍛造室。
看着克古魯耗子似的背影,玉闌音無奈地一個歎息。
不過克古魯倒是真沒叫他等太久。
沒出半個時辰,随着鍛造室内“砰”的一聲巨響,克古魯懷裡捧着個新靈埙灰頭土臉地光榮回歸。
“藥郎先生!”
他颠颠地湊到玉闌音面前,往前一送,“這新靈埙我特意給您調了,保準您内化靈力用得服服帖帖的!哪怕是回劄布薩那種靈氣稀薄的地兒都沒事!”
玉闌音道一聲謝,接過了靈埙,三兩下挂在了腰間。
此時,配在腰帶之上的靈埙正随風晃蕩着。
随着玉闌音心念一動,猛地迸發出一陣奪目的光輝。
他右手二指并指,指尖處靈力流轉,一個約莫兩寸左右的小小的銀光刀朝面前那厭族射來。
直入眉心。
眉心處,銀光一閃。那鬼怪似的厭族甚至來不及嗚咽,便如吹滿了的氣球一般爆裂,化成了漫天血霧消失不見。
玉闌音甚至有閑暇時間給二人籠了個結界,擋住了腥臭的厭族血。
他眉目如畫,可是卻絲毫不顯女氣,英俊又果敢,任誰見了此時的他都得贊歎說一句少年絕色。
溫卓時常覺得玉闌音這人不似人間物。
他總認為,玉闌音這病弱的軀殼隻不過是一副盛着他本體的殼子。
其内的魂靈是何等的光風霁月,是何等的風光肆意,卻都因為這外頭殼子的牽累現不出分毫。
于是無數個細碎的瞬間,隻要那軀殼的殼松懈一分,隻要那驕傲的仙人之姿露出一分,都能讓所有人為之臣服。
此時便是如此。
溫卓看着這般的玉闌音,身上已經是止不住的顫栗。
他并不打算違背自己的内心,直接揪着玉闌音的前襟,逼得他緊緊貼近自己。
溫卓的唇幹枯開裂,臉上的傷口密密麻麻,一個兇狠也不帶任何情欲的吻結束。
“你來做什麼!你瘋了嗎!”
玉闌音掙脫未果,隻好就着這個姿勢又親了親溫卓。
“放心吧,找克古魯借了個法器。你看。”
他說着,撩開披風給溫卓看了看他腰間挂着的靈埙。
随後又是一笑,盡管他眼眉是掩蓋不住的疲憊,面色也白得像紙,“而且……剛才我若不來,怕不是得抱着你哭去了?”
溫卓緊緊抿着唇,不發一言。
“放心吧,我有數,”于是玉闌音隻好又親了親他,“既然我來了,你就負責……在我身後躲好吧,負責看你親愛的師尊,大殺四方。”
他說着,往溫卓身上眉心一點,替溫卓洗淨了身上的傷口和髒污,甚至有閑工夫替溫卓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結界。
“别再受傷了,為師會心疼。”
玉闌音這人最擅長逞強和剛愎自用,溫卓拗不過他。
他看着玉闌音轉身,但一步不敢走遠。他緊緊站在身後不遠處,厮殺之餘分着神時刻盯着玉闌音。
不過,大殺四方這話絕不是玉闌音自吹自擂。
盡管他如今動一下喘三下,進的氣不如出的多,但是好在他疼也是疼慣了,費些力氣壓制下去還是一條好漢。
如今有了靈埙,身上的靈氣源源不斷,對此,玉闌音欣喜地感歎:好富裕的仗!
他手上靈力凝成的爆破球不要命地扔,徒手劈出兩三個氣浪能生生壓滅幾十裡的厭族。
幾個不要命的人形厭族賤兮兮地搞偷襲,湊得遠的被爆成血霧,湊近了的,玉闌音單手虛虛地一握,直接将這厭族捏碎成渣子。
在場所有的劍修、術修齊齊被這接連不斷的震爆聲驚得停了手。
身後那人的攻勢太猛太烈,以至于即便他們停了手後許久,那成群的烏壓壓的厭族都再沒能反撲過來。
“是雲州上仙!是太嵇真人!”
“太好了!”
“雲州上仙來了!”
……
玉闌音手上的動作未有減緩,他帶着靈力的聲音和他兇悍的動作不同,溫溫和和地傳到了每一個角落。
“辛苦各位,玉某榮幸。”
元宿央在人群中愣愣地回頭。
戰火中衣炔翻飛的玉闌音,他身上說不出的陌生的淩厲和磅礴的冷峻,讓元宿央一時看呆了去。
他身上的傷比起溫卓有過之而無不及。
鴉色的衣袍破破爛爛,血色在這顔色的衣袍上并不明顯,濕哒哒地黏在身上。
他的手上臉上布滿細密的血痕,眼角處一道極深的傷口,深得能看到底下的骨頭,半張臉都染了血。
但人群的停滞其實也隻是一瞬間。
下一刻,他們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一般,迅速調整好了自己身體的姿勢,眉間一凜。
或許是因為玉闌音的到來,人群之中隐隐有些躁動。
他們拖着殘破不堪的身軀,吹響反攻的号角。
元宿央傷得太嚴重了,動作和思維都有些遲緩。
他遠遠地看着白衣勝雪的玉闌音,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他晃晃頭,又變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