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宿央頭腦嗡得一聲,背上随着這驚天動地的震動陡然冒出一層冷汗。
他下意識往帳篷外看去——
天幕之上,陰森的黑棕色鬼氣纏繞騰升,随着地鳴和震顫絲絲縷縷地散開,再凝結成塊,再散開,周而複始。
直至天空被鬼氣籠罩,空空蕩蕩,甚至不見日月星辰。
在黑暗中,穹頂之下的術修靈氣運轉随之更加強勁,身上靈氣的光芒更盛。
“撐住!穩住結界!厭族要進攻了!”
似是為了印證這話的真實性一般,話音未落,天空的更遠處忽然一陣震顫的轟隆聲,像是夏日暴雨來臨之前的雷鳴。
“砰!”
一聲猛烈的碰撞聲從漆黑的夜空深處傳來。
天空之外便是厭族生存的須彌之地。
靈氣隐約的光下能窺見,天空另一側龐然大物的暗影重重。
“砰!”
又是一陣撞擊,比方才的第一下撞得更急猛,天幕之下的術修齊齊被這次的後坐力撞得後撤一步。
“砰!”
又是一聲。
“砰!”“砰!”
撞擊來得越來越猛,越來越頻繁。
有幾個已經維持結界太久了的術修終于難以為繼地踉跄一個後滾,“噗啦”一聲嘔出了一口鮮血。
倒地之後缺了一處結界,立刻就有後側人往前兩步重新補上。
溫卓抽空一隻手頂住了前方被震得節節後退的術修的背。
他單隻手的靈力不減,甚至更甚,眼底也因為厭族瘋狂肆虐的呼喊而波濤洶湧,不住地閃過紅光。
溫卓的識海内翻雲覆雨,鷹嘯馬嘶,一刻不歇。
但他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冷靜。
因為他一步也不能退。
溫卓并不是一個偉大的胸懷天下之人,相反,他自私、偏執,卻又善于隐藏,此生為數不多的情感大概都系在了那人身上——
他沒有理會前方術修虛弱地道謝,急匆匆地往身後駐紮的帳篷看一眼。
盡管匆匆一瞥,天色已晚,他甚至連帳篷的顔色都沒看清。
可是,是的。
他一步也不能退。
就在溫卓目光要收回來的最後一個瞬間,元宿央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溫卓甚至都來不及愣住,幾乎是當即就變了臉色:“你來做什麼!闌音呢!”
元宿央聽着溫卓的低吼,眼神略一閃躲。
可是這神情在一片漆黑中轉瞬即逝,并沒有被溫卓捕捉到。
他半遮半掩地支吾一聲:“太嵇不太舒服,在休息。”
可緊接着,元宿央的臉上忽然被一陣棕黑色熒光照亮,他旋即變換了神色,“沒空說這些了!它們進來了!”
如今結界狀況如此,若是說玉闌音特别舒服如魚得水那才真是有鬼。
溫卓對此不算意外,目光沉沉地轉回了頭。
天幕終于被須彌之地伸過來的一雙巨手撕裂開來。
那裂口高幾萬丈,寬幾千尺,其内一片濃重的漆黑。
穹頂開裂的瞬間,鬼哭狼嚎的嘶鳴與嚎叫劃破空氣,侵略似地鑽透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怪異的狂風從須彌之地猛烈地吹來。
修士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們腳下被劇烈的風吹得根本站不穩。
……下雨了?
溫卓摸摸臉上的濕潤。
他低頭看。
是血。
風中的雨點像刀子,猝不及防迎了滿頭滿臉,所有人臉上均是一片血痕。
結界已經被撕裂。
駐紮所内的劍修應聲而出,齊齊亮劍,排好陣列作戰鬥狀态。
“各位術修!聽令!立即撤去靈力!回駐紮帳篷内休整!不得違背!”
風中,是元宿央混着靈力大喊一聲,清清楚楚地傳給了在場所有人。
元宿央手上一握拳,終于祭出了他的本命劍——芳聞。
芳聞劍是玉闌音親手煉制而成,昆山玉鐵,劍柄玉白,垂着青綠色吊穗。
各宗門的術修長老也不忸怩,當即便收了靈力,幾個大撤步便往帳篷裡退。
“藥術師負責療傷!各位!休整結束,速來迎戰!”
芳聞出現的瞬間,一陣奪目的銀光爆裂一般炸起。
元宿央高高的馬尾随風飄蕩,他的臉上同樣是有密密麻麻的口子,眼眸明亮且堅定,揮斥方遒。
術修撤去靈力後,厭族的攻勢再也壓制不住,猛地反撲。
無數低階、中階厭族如同影子一般随着風沖進了人群之中,張着血盆大口,所過之處皆帶來一片傷痕累累。
最前端的幾名修士首當其沖,直接被厭族卷得腳下趔趄摔下了山崖。
劍修一劍能斬方圓百裡低階厭族,立刻頂上了撤去的術修之位。
溫卓作為術修此時卻半步不退,元宿央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勸。
他隻在在呼嘯的風中一回眸,露出了一個溫卓從沒見過的燦爛又嚣張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