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卓幾乎是瞬間就在書卷之中擡起了頭。
他看向玉闌音的眼中猩紅一片,宛如厲鬼。
玉闌音半哭不笑地迎上了溫卓的目光,“溫卓啊……”
溫卓隻覺得這一瞬間血液都在逆流,他胸膛之中灼熱一片,燒得他直犯惡心。
識海中的厭族神識也化成了蛟龍,騰雲駕霧撞蕩着識海中央的那棵枯樹,枯樹之上金雕泣血展翅,枯樹之下血馬長嘶。
溫卓竭力費盡心思地念着“靜心”之語,但無數個破碎的喘息之間,他腦中又不受控地閃過過去的種種。
關于那劄布薩血盆大口的厭族,關于玉闌音時好時壞的破爛身體,關于玉闌音的高燒。
關于大漠之上幾近欲哭的元宿央,關于那天幕上結界随呼吸的起伏。
溫卓的呼吸急促萬分,他欲蓋彌彰地顫抖地握了握拳。
玉闌音對他說,那些漏進雲州大陸的厭族“小打小鬧,不足為懼”。
那日的他隻顧得上為這人肆意的眉眼心動,從未曾想,這人笑意之後是一路走來的血肉塗地。
溫卓在十方宗的這些年裡,結界異動頻仍,大大小小,從未間斷。
盡管他不太關心這些宗門事務,隻或多或少也能在善玄這裡聽到許多。
可那時候的他在做什麼?
在自怨自艾,在忸怩妄想,在欲望纏身,滿心隻自私的“我”、“我”、“我”。
他别扭地越來越不願傳音給玉闌音,甚至時至今日都不曾将傳音符文告訴玉闌音,閉關那些年裡更是單方面地失聯了幾十年。
溫卓思念至此,已經愧疚自責地發了軟,平地一個踉跄地卸了力。
玉闌音連忙上前将他摟在懷裡。
溫卓的呼吸一片破碎,他強撐着推開了玉闌音,但是又緊緊攥握這玉闌音的手腕。
“讓我看完,闌音。”
玉闌音指尖一顫,未發一語,歎息,輕輕回握住溫卓的手。
書卷裡的彩色畫面仍在滾動。
達奚恩山痛罵了玉闌音一番,但是又像是很不過瘾似的皺了皺眉。
“哦,也有可能不是,”達奚恩山看着玉闌音蒼白的臉,忽而笑得璀璨,“因為你隻是虛僞,你們仙盟的人,全都道貌岸然虛僞至極。我說的對不對,玉闌音?”
玉闌音其實已經聽不太清達奚恩山說的話了,他耳邊仿佛是有一片水簾,進出的聲音都是那麼的晃蕩空洞。
秦鶴生見玉闌音強撐着搖晃的身體,終于再也忍不住,沖上前去攙扶住了玉闌音。
他憤怒道:“達奚恩山!真人他真心一片,何時負過你!你怎能作如此狠手!”
秦鶴生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都在顫。
因為達奚恩山在玉闌音胸口中抓出來的那個碎片,是雲州結界的最後一角,也是玉闌音的餘生壽數。
秦鶴生是真的害怕自己所言稍有不慎,激得達奚恩山發了狂,捏碎了那脆弱的碎片。
到時候真人定然是要殒命當場,還有那雲州結界呢?結界随着真人一起消散了那當如何是好?
秦鶴生如此想着隻覺得一陣心慌。
達奚恩山自然是讀得出秦鶴生的未言之語,他眯眼睛一笑,“秦鶴生,你這掌門當得真是溫吞啊。”
他吹了口氣,将手上的血污化成了一陣水紅的氣霧,手中那片碎片也終于現出了本來的模樣。
它晶瑩剔透,在光下不時地可以看到光斑流轉,其上甚至能看到一絲微弱的、規律地震顫和起伏。
“玉闌音,你看,這就是你的心跳。”達奚恩山哂笑,“你說——你這親愛的小掌門,現在是關心你多一點,還是關心那結界,更多一點?”
玉闌音聽不真切達奚恩山的話,他眼前開始發了白,甚至已經看不清達奚恩山的臉。
秦鶴生聞言當即黑了臉,随後是近乎慌亂地轉頭看向玉闌音,“真人,你莫要聽他……”
忽然之間,正明峰山頭一個震顫,卷攜着幾道鋪天蓋地的靈力。
來人正是善玄、青木和秉文。
善玄根本顧不上其他,腳都未落穩便一道殘影地奔向玉闌音。
在玉闌音脫力的瞬間,善玄将他從秦鶴生手中搶到了自己懷裡。
“師尊,師尊!”善玄衣袍都未穿戴整齊,看起來活像是剛從被子裡鑽出來,低聲喊道。
玉闌音已經接近暈厥,但在恍惚之中還是認出了善玄的臉,他似乎是蹙了下眉,顫着呼吸歎了口氣,“你怎麼來了。”
善玄無意回應玉闌音的埋怨,擡起頭看向達奚恩山,神色頗有些忍辱負重,“達奚,念在師尊帶你不薄。手下……留情。”
達奚恩山聞言,挑了下眉。
秉文是個一闆一眼的性子,此刻隻是微微皺着眉頭,同樣不敢高聲語觸了達奚恩山的氣頭。
青木看起來也是起得急匆匆,頭上也沒簪上那紅的綠的鳥毛,同秉文并肩站在玉闌音和善玄身後。
達奚恩山的目光粗略地掃過三人,卻在青木身上停留了片刻。
“你是……青木?”達奚恩山歪歪頭,“怎麼今日這麼憔悴,我都要認不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