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奚恩山看着一言不發的玉闌音,僵硬地勾了勾唇角。
随後忽然間,他的神色猛然變冷,“玉闌音,我沒有錯。而且今日,我不光不認罪,我還要和你們仙門這些裝模作樣的狗東西鬥到底!”
他看着玉闌音并不明朗的臉色,不由地有些痛快,“玉闌音,我從來沒想過要修行。我從活過來的那一日,想的便是殺光這天下所有人,你憑什麼覺得我會乖乖呆在你身邊,每日受你那點無關痛癢的‘好’?”
這晚的夜似乎格外漫長。
玉闌音偏過頭去,東方始終未有一絲亮色。
真冷啊。
玉闌音想。
“你看,你到現在都不願意看看我,”達奚恩山看了一會兒心不在焉的玉闌音,聲音很輕,“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願意多分我一些目光呢?”
“恩山,”玉闌音看向了達奚恩山,“盡管我才學疏淺,作雲州上仙屍位素餐,但未萬世開太平這話,也是我那日真真切切許諾過的。”
“我有心保你,恩山,”玉闌音道,“但你至今的所作所為,隻叫我有心而無力。”
“保我?”達奚恩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驚訝地挑了挑眉,“玉闌音啊玉闌音,你太自大了,你也不看看我稀罕麼?”
“而且——”他粲然一笑,“我的好上仙大人,你既然這麼天大的本事,怎麼不保保自己啊?還至于落得現在這麼個——”
達奚恩山話音未落,一旁還在養傷的秦鶴生當即紅了眼睛。
他拖着仍舊虛弱的身體,猛地暴起,一股灼熱的火靈氣帶着亂花碎石卷過正明封頂,當即把圍欄的長明燈震得粉碎。
秦鶴生如同離弦的箭,速度快出了殘影,卷着靈氣狠狠扣住達奚恩山的肩胛骨,将他大力地按在漢白玉長階之上,生生壓出了一個不規整的人形坑。
達奚恩山其實早就看見了襲來的秦鶴生,可他壓根沒有還手,任由秦鶴生把他震了個七竅流血。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嬉笑着看向玉闌音:“玉闌音,我又受傷了。你來幫我。”
玉闌音看了一眼狼狽的達奚恩山,又看了一眼發了狠的秦鶴生,歎了口氣。
“鶴生,罷了。他隻是個孩子,依宗門規矩處置便好,不下如此重手。”
秦鶴生體内靈氣四竄,頭暈得有些看不清玉闌音,“真人……”
玉闌音手指一動,放出了一絲銀色的靈氣,以極快的速度隐如秦鶴生的眉心,如池中河魚般順着秦鶴生的靈脈運了兩三個大周。
秦鶴生随即便覺得自己的呼吸平順了許多。
他不願忤逆玉闌音,理了理呼吸,從地上起來之時一個踉跄,險些跌倒在地。
玉闌音一個上步輕輕将秦鶴生扶起。
達奚恩山身上驟然沒了秦鶴生的壓制,終于從地上晃悠悠地爬了起來。
他又擦了擦臉上的血,笑道:“玉闌音,你不是最讨厭绛紅色的衣服?看我今天穿着,你可喜歡?”
語罷,他甚至是極高興地揚了揚袖子,轉了一圈,“你看,好不好看?”
玉闌音終于在今晚第一次感到一絲茫然,他無力地看過達奚恩山,道:“嗯,好看。”
聽到這話,達奚恩山忽然止了動作。
他神色一時變幻莫測,朝玉闌音眯了眯眼睛。
“玉闌音,我非常、非常讨厭你這種語氣。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到底有沒有用心對待過什麼人?”說至此,達奚恩山忽然像是恍然大悟了一下,“哦,抱歉,我忘了,你的心——”
達奚恩山話音未落,當即腳下靈氣一運,五指變爪,指尖處也露出水藍色的一陣靈氣流轉的微光,隐約還能嗅到厭族靈氣的味道。
他斂起了所有笑意,猛然躍起,朝玉闌音襲去。
達奚恩山修行時間尚短,論法術也就是個半吊子。
即便他如今有厭族法器和靈氣加持,但是在玉闌音的眼中,他的這身本事依舊和三腳貓工夫差不了多少。
可是,面對達奚恩山這樸實無華的突然襲擊,玉闌音沒有還手。
他甚至沒有躲。
達奚恩山幾乎是用盡了渾身解數于手上這一擊。
下一秒,一陣皮肉綻裂之聲,他成爪的手生生穿過了玉闌音的左胸膛。
如今正值晚夜,正明峰之上人不算多,在場所有人心髒齊齊停了。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眼中隻能看到,此時達奚恩山沒入玉闌音胸膛的那一截手臂,其上鮮血淋漓。
“——早就沒有啦。”達奚恩山笑嘻嘻的将未說完的話補全。
玉闌音臉色猛地煞白,在這種疼痛和沖撞力下腳下卻未移動分毫。
他一聲沒吭,沉默地抗下了這一擊。
達奚恩山毫不在意地将那截手臂往回一收,在再次穿過玉闌音胸腔之時,他手轉了幾圈,似乎是在玉闌音胸口裡尋找着什麼。
玉闌音的臉一瞬間白得像紙,可他依舊一聲沒吭。
他甚至低下了頭,直直看着達奚恩山沒在他胸膛裡的手,聲音極輕地問道:“找到了嗎。”
“唔,找到了。”達奚恩山一挑眉,手下一個用力将手拔了出來。
霎時間,玉闌音身上的血再也止不住,幾乎是有些噴濺地向外湧動。
他疼得眼前白了一陣又一陣,強忍着給自己下了個止血咒,可惜作用之微聊勝于無。
達奚恩山樂呵呵地将尋到的東西捏在手裡,舉起,迎着月光打量了一番,“這就是最後一片結界?還會發光,真漂亮啊。”
秦鶴生渾身鮮血逆流,隻感覺自己修行千年,頭一回有些暈血。
他踉跄着想往玉闌音身邊走去,“真人……”
玉闌音湧出的鮮血已經順着胸口流到了小腿,染紅了大半衣袍,遠看居然也像是一襲紅衣。
他極為勉強地點了點手指,示意秦鶴生安生待在原地。
“雲州上仙,雲州唯一真神,”達奚恩山不甚在意地擦了一把蔓延到手腕的血迹,“成神之日,就地剖心,落地成障。玉闌音,他們哄着你,騙着你,拿你的心髒化成了這雲州結界。”
達奚恩山晃了晃手中那一片不規則的透明的東西,噗呲一笑,“然後就給你剩這麼一小片狗屁東西,吊着你的命。”
“可你居然到現在還在說着‘為萬世開太平’的屁話。玉闌音,你說,你到底是有多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