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稱百鬼夜行,但夜行的其實不是鬼,而是厭族。
厭族中有一部分低階厭族,極為弱小,甚至都不能化出實體,大多隻是一層濃重的黑霧,無形無依,無頭無身。
它們這一類低階厭族的群居性極強,喜好夜間活動,對厭族之氣有趨附性。世人稱此為“朝聖”。
三更半夜,黑霧憧憧。
人類見此異動,誤會黑影為鬼魂,稱此夜遊為“百鬼夜行”,沿用至今。
玉闌音目光一轉再次朝外看去,低聲道:“他們往前廳的方向去了。”
說完,他便打算披上外袍向外走去。
溫卓一把将他拉住,皺眉道:“我去。”
玉闌音聞言便動作一頓,蹙了眉。
溫卓比玉闌音高了半個頭,又離得近,玉闌音此時眼中的不同意,他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絲毫不打算退步,就這麼垂着眼睛,直勾勾盯着玉闌音。
胳膊擰不過大腿,沒過多久,玉闌音這無聲對峙就宣告了失敗,他認命道:“一起。”
溫卓得到這話,即刻便接過玉闌音的外袍,三下五除二就把玉闌音收拾得利索,臨走之時,他想到夜露涼寒,又給玉闌音披上了他那内絨披風。
玉闌音無奈至極,道:“這多礙事。”
時間匆忙,溫卓沒空同他嗆聲,敷衍地“嗯”一聲,手上動作卻是一停不停。
他一邊給玉闌音系着披風,一邊心裡提醒自己:過會兒千萬要記得給他些靈力,防止他又逞能外化靈力來用。
剛想到這兒,玉闌音忽然輕聲開了口,并且所說之話叫他大為驚訝。
玉闌音說:“一一,以備不時之需,借些靈力用用可好?”
溫卓聞言,狐疑看他一眼。
玉闌音這人有個臭毛病,好逞強。
他這些年都透支身體用着外化靈力,栾府甚至因為有聚靈陣靈氣更為充沛,是斷沒有主動來借靈力的道理。
如今玉闌音忽然地示弱,那大概隻是他低了頭,來哄人了。
溫卓思念至此,看了看玉闌音,冷哼一聲。
他冷着臉,伸出一指點住玉闌音眉心,心念一動,把自己的靈力一股腦地輸了不知道多少,盡數塞到玉闌音枯死的靈脈中。
溫卓很清楚,玉闌音的靈脈枯竭,現在留存不住靈力。于是他緊接着迅速地結了個幾十個金字“固”印,啪啪啪啪在玉闌音萎縮的靈脈之上貼了個滿滿當當,這才作罷。
一切動作盡在悉數之間便完成了。
甚至玉闌音本人也是眨了眨眼才回過了神,他不禁失笑,道:“學得還挺雜。什麼時候學了這些?”
溫卓給他理正披風,不發一言。
低階厭族并無五感,但玉闌音和溫卓出了門後,還是稍稍控制了自己的步伐和鼻息。
溫卓手下一動,給兩人套了個隐身術,便混在了厭族之群中。
兩人朝前廳之處看去,很遠便能看到隐約的紅光,随着走近,紅光愈盛。
玉闌音運了靈力,傳了個音去到溫卓,“有人在催動聚靈陣。”
溫卓不常接受這種傳音,一時不是很适應,耳朵一癢。
玉闌音自然捕捉到了他的耳尖微動,随即笑道:“也是巧,你這靈力,剛借來就派上用場了。”
溫卓的靈力強勁又穩和,但是出乎意料地和玉闌音這副破身子的相性不錯,用起來很是輕松。
玉闌音細細品味了一陣,忽然間覺得自己這會兒好像被兒女贍養的爹娘。還真是一種挺奇異的感受。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前廳門口。
前廳之門大敞,其中紅色靈氣帶起陣陣罡風,卷得整個屋裡呼嘯之聲震耳欲聾。
大殿中央擺着的仍舊是那泰山石打造的魚池,其上的紅光也是全屋法器中最甚。
這魚池之上的紅光極其明亮,時而爆裂成明黃色,簡直是要晃了人的眼。
兩人仗着有隐身術避體,沒怎麼躲藏,就從容地這麼站在門口。
玉闌音眯了眯眼,同溫卓傳聲道:“原來是用厭靈催動的,怪不得這聚靈陣勢這麼大。”
厭靈,便是死去厭族的殘靈,與人魂類似,其内暗藏極強的厭族靈力,常被心懷不軌之人用于法器或是法陣之中。
溫卓因為這厭族靈力,識海中的厭族神識也有些躁動,額角不受控地有些跳動。
他一邊分心壓制,一邊心不在焉地“嗯”一聲。
泰山石前有一蒲團,蒲團之上跪着一身着绛紫長袍之人,半背對門口。
他的臉在紅光的陰影之下,玉闌音和溫卓一時辨認不出究竟是誰。
不過前廳的東北角落倒是還站着一人。
這人雙眼輕阖,口中念念有詞,雙手正飛快地結着印。他身上仍穿着金邊立領白袍,上繡祥雲袍邊,一頭墨發高高束起,扣着金包銀發扣。
他面朝着二人的方向,臉在耀眼的紅光中一覽無餘。
玉闌音目光在他臉上輕輕掃過。
漫天呼嘯的風将玉闌音的散發吹得四處飛舞。玉闌音輕側過頭,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是沒有。
風中,隻聽他問道:“一一,你說,站着的這位,是恪心,還是恪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