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卓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那位穿着十方宗弟子服的人。
很久都沒有動,也很久沒有出聲。
就在玉闌音覺得他可能不會回答了的時候,溫卓嘴唇微微一動,“栾恪心。”
玉闌音愣了一下,“嗯?”
溫卓收回停留在栾恪心身上的目光,“沒有佩劍,腰間挂的漢白玉,左手腕有刀傷。是栾恪心。”
玉闌音并沒有向别處看去,他隻是看着溫卓的側臉好一會兒,“這樣啊。”
門内,栾恪心似乎是結印結束了,他此時已經收回了手,也複而睜開了眼睛。
跪坐蒲團之人也就是在這時開了口:“……完成了?”
這赫然便是栾家家主,栾路安。
栾恪心手一揮,将身旁那一衆礙事兒得很黑霧的低階厭族即刻化成了齑粉。
随後他才低順了眉眼,“一切順利。”
栾路安并未起身,依舊雙手合十拜坐在蒲團之上,閉着眼睛繼續道:“方才你說……他們二人可能已經發現了端倪,是從何見得?”
“下午正廳之門未閉緊,我見他們目光于其中略停留。”栾恪心略一停頓,“此二人見多識廣,如此一瞥,隻怕會認出聚靈陣,恐起了疑心。”
“吉祥做事總是這麼毛手毛腳,”栾路安似乎是歎了口氣,“不過,若真如你所說,那便是要找機會除掉這師徒二人。以絕後患,休怪我無情無義。”
栾恪心拱拱手,“是。”
栾路安得了回應,便繼續道:“你宗門裡的那個煉化爐,你仔細檢查過了?”
“是,”栾恪心道,“檢查的很仔細,的确是我們先前遺失的那鼎,不會錯。”
玉闌音和溫卓二人此時正不知何種心思地站在門口,靜靜聽着兩人的對話。
這時一陣清晨的冷風吹過,原本正抱着臂的玉闌音忽然嗆了涼風,側過頭去咳了兩聲。
盡管他已經壓低了聲音,但依舊還是傳出了不小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裡更是被放大得一清二楚。
正廳内正心裡有鬼的二人聞聲猛地一繃緊。
栾路安連忙起了身,朝向聲音的來處狠聲大喝一聲:“是誰?”
溫卓眯了眯眼,也不啰嗦,當即就撤去了隐身術。
這隐身術一撤去,玉闌音和溫卓的身形便如無中生有的鬼魅一般出現在了門口處。
一黑一白,一笑一靜,打眼一看是像極了從地府裡前來索命的無常鬼。
玉闌音又咳了兩下,兩頰褪得毫無血色,他一身蒼月白袍立在風中,活像一隻離群索居的病鶴。
他開口同栾路安說話時,神色毫無異樣,一如此前般和顔悅色:“不請自來,唐突二位了。”
栾路安聞聲,驚慌地站起了身,他眼珠滴溜一轉,一邊向後退一邊高聲喝道:“恪心!”
栾恪心聞言眼神閃爍一下。
玉闌音算得上栾恪心的救命恩人,若非情勢所逼,他是萬貴不會對玉闌音出手的。
栾恪心往栾路安這裡一瞥,似乎是有話要說。
溫卓在栾路安開口的瞬間,手下已經極為輕快地凝出了寒鐵弓,穩穩握在了手裡。
他将紅色氣劍上了弓,拉滿,劍尖正指栾路安的鼻尖,眼中滿是冷冽的寒意。
栾路安絲毫沒注意到栾恪心的異樣神情,他劍眉一豎:“恪心!去!殺了他們!”
栾恪心臉色青青白白一陣變幻,随後垂眸輕歎一口氣,一個閃身便沖向了玉闌音,撲面而來的風中似乎能聽到他極輕的一句:“長老,得罪了。”
溫卓眼神一凝,當即便欲收了弓将玉闌音摟到自己身後。
不過玉闌音一個側身便繞過了溫卓的手。
緊接着他右手一提,靈力暴起,直直對上了栾恪心的一擊。
栾恪心立即被兩人之間驟然的靈壓撞得往後一個撤步。
溫卓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闌音!”
玉闌音腳下運氣也向後一躍,電光火石之間,他依舊從容地抽出手,輕輕按了按溫卓的左臂:“勿動,就在此處。”
話音甫落間,栾恪心再度如一道白金光束襲來。
前廳之内仍有數量衆多的低階厭族在飄蕩,栾恪心沖來的一路,穿破那黑霧無數,傳來一陣驚心的破風聲。
玉闌音應聲而動,身形如電,動作迅疾。他左腳一踮,輕盈地一縱,在空中一個利落的後翻,劃出一道月色的皎白弧線,躲開了栾恪心的一擊。
落地,他借力又是腳尖一點,離地蹿起,周身運起了靈力,發絲和眼眸中都閃起暗紅色的光。一道白色的身影裹挾着冷冽的夜風,反向栾恪心襲來。
栾恪心單靠身形已避讓不開,耀眼的光輝刺得他瞳孔一縮。
慌亂之間,他運起靈力祭出他的本命法器,那是一把青白色的霜華劍,護手為雙霜白色空心玉,玉佩上刻字“定光”,通體流彩。
栾恪心挽了個劍花,調轉刀刃,定于胸前,迎面對上如光劍般迅猛襲來的玉闌音。
可這正是落了玉闌音的下懷。
玉闌音在空中輕聲一笑,倏忽收了一身的力,向下一個傾身,鼻尖輕輕擦過定光劍的劍刃,鋒利的劍刃直接削了玉闌音的三四青絲。
他目光溫和,神色依舊如溫潤如羊脂玉,并未因為這打鬥露出一絲一毫的急促。他同栾恪心對視一瞬,随後彎了彎眼睛。
栾恪心心道:不好,中計了!
下個瞬息,玉闌音一彎身,腿下一個輕盈的橫掃,趁栾恪心慌忙一躲的空隙,他掌心運氣,朝栾恪心胸口猛地一襲。
躲避不及的栾恪心像是斷線的風筝,被這一掌推得撞碎無數佛器法器,狠狠撞在了鑲玉的牆壁之上,把玉壁裝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