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闌音笑了,可面上卻未多一分人氣,依舊一副病氣纏身的病痨鬼模樣,“好了,别使脾氣了。”
“我沒有。”
“嗯,别擔心了。”
元宿央抿了抿唇。
盡管體虛,但玉闌音此刻卻無大睡意,他隻吃了一口便不再動筷子了,一是因為沒什麼胃口,二則是因為這面的确是過于焦香四溢難以入口。他半倚在背後的鵝絨靠枕裡,慢悠悠問道:“說說你,怎麼有空到這裡來了?”
元宿央倒是很想堵他一句:我若是不來你早就病死在這裡了。
不過或許是因為晦氣,話在他嘴裡轉了兩圈,到底是沒開口。
“前幾日的那次雲州結界異動陣仗之大,都傳到我們後山的聽風陣去了。我爹遣人來查看,我想到你在這裡,便和他請了自己來,也好見見你。”
元宿央是北晔玄天門的少掌門,玄天門取意“玄力天賜”,仙盟五大門派之一,北晔劍宗之首。元宿央年輕有為,百歲之時便被賜法号衍宣,如今不及三百歲已有成龍成鳳之勢。
“你們倒是警惕。”玉闌音一笑。
元宿央問:“千年未響的聽風陣,在前幾天陣眼石都碎了,你管這叫警惕?”
玉闌音往被子裡窩了窩,“你們倒是大意。”
元宿央:“……”
有的時候真想撕爛這人的嘴。
元宿央閉了閉眼,吸氣呼氣地平穩了平穩心神。
……算了,我堂堂玄天宗少掌門,不和病人一般見識。
“……所以前幾日結界是怎麼個情況?”
“不嚴重,”玉闌音輕描淡寫開了口,“你也知道我的身體,結界不穩時而跑進來幾隻也在所難免,隻不過這次那口子開的大些。替我轉告攏虛,已經處理好了,無需在意。”
“裂口是那厭族從外撕開的麼?有多大?”
玉闌音眯了眯眼似乎是回憶了好一會兒,“看不到邊際,北邊的整片天都黑了。嗯,應該就這麼大吧。”
他逗小孩似的伸了根手指在空中虛虛地圈了一個銅錢大小的小圈。
元宿央忽然再次露出那種要哭不哭的神情,“太嵇……”
玉闌音本在安靜地等待他繼續說。但等了很久都沒有下文。于是他溫和地接過這話口,開口道:“沒事,不疼。”
元宿央鼻子一酸。
他覺得此刻正努力憋着眼淚的自己一定很滑稽。
“……别說了,太嵇……”元宿央聲音有些哽咽,他生硬地轉開了話題,“……你……說說你撿到的孩子吧。”
提到溫卓,玉闌音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絲笑意,是他一整個晚上都沒有露出過的輕松神情:“他叫溫卓,今年……十三歲了吧,是個很好的孩子,忠義。”
元宿央垂着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扯了扯嘴角,“……忠義麼。”
玉闌音看了會兒他的發旋,歎口氣道:“信我一回罷。”
“可是太嵇,你可有想過,若真如你所說的這般,他又怎會讓你一人病在這裡到天黑都不回來?”元宿央擡起頭,這時玉闌音才看到他眼中細碎着的,是水光。
玉闌音一愣,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道:“他去中原了,是我瞞着,怪不得他。”
聽了解釋的元宿央卻并沒有緩解一分一毫,聲音都在抖,“……我就知道。”
玉闌音這回沒再作聲。
“他為何去中原?修為如何?”元宿央悶着聲音。
他對于這個素未謀面的孩子其實并不感興趣,甚至出于某些原因有些怨恨,如此問來其實不過是看這人隻有在提起來他來時高興,便借此聽這人說說話叙舊。
“雙靈基,水火二靈基,不過天賦極好,去中原學法術去了。十六剛走。”
元宿央聽到“水火二靈基”時愣了下,不過他對溫卓的好奇也僅限于此。他并未開口多問,隻點點頭:“那很好。”
玉闌音自然是能瞧得出元宿央興緻不高,不過一向合時宜的他此刻居然依舊沒有停了說話的打算。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他個子長得很高,模樣生得也好,身上有一副寒鐵弓,我刻了金光咒在弓面上,身邊應該會帶着一隻金雕,有匹馬,棗紅色的。你見到了應該很好辨認。”
元宿央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有些搞不懂他忽然說這些是要做什麼。
“衍宣,我深知我這麼說有些唐突,我沒什麼朋友,盡管你我二人交情頗淺,但除你以外我真的不再能想出些其他人……”玉闌音直起了身子。
元宿央皺起眉頭打斷了他:“太嵇,你我自是朋友,此言又是何意?”
玉闌音微不可查愣了下,随即笑笑:“抱歉,過去從未有人與我結友,我誤以為你也是這般。”
元宿央眉頭皺得更緊,想說些什麼,不過玉闌音很快便接了下文,他隻得暫時把話咽回嗓子。
“衍宣,我有一事相求,懇請。”
元宿央愣了下,玉闌音鮮少有這般垂着眼睛求人的時候,他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若我能做到必然會盡全力,你放心。”
“有一事,我也并不願瞞你,若我……”玉闌音頓一下,随即又笑起來,“……瞞了你反而是适得其反。”
元宿央靜靜聽着。
“溫卓這孩子,是個厭族。”
“厭族确有殺戮的本性,但更多考驗的是心性,他性情堅忍世間無二,多加教導定不會為禍四方。隻要我活着一天就能如此保證一天,可若是有天我不在了……屆時雲州動亂,還望玄天門少掌門看在我的面子上,保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