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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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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一下子便安了神,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

秦鶴生看着克古魯走上台階,笑道,“長得好特别的娃娃,叫什麼名字?”

克古魯一頭淺色頭發,的确是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如今這異邦少年正學着中原人行了個歪七扭八的拱手禮。

“回掌門,我叫克古魯,北塞劄布薩來的。”

聽了這話九球壇上所有長老紛紛看向他,就連秦鶴生都眯了眯眼,“劄布薩……”

他聲音含混,聽不真切,就連最近的克古魯都沒有聽清。

不過秦鶴生很快就恢複了他慈眉善目老者的模樣,“好了,劄布薩來的孩子,把手放在鏡子前吧。”

克古魯突突着心,很聽話地把手顫巍巍放上。

鏡内的黑色氣霧升騰,宛如觸手一般緩慢蜿蜒向上,将克古魯的右手包裹起,後又一路攀爬至小臂處才開始退回。

黑霧緩慢地化為了水紅色。

克古魯看着這紅色心裡又開始七上八下。

秦鶴生的拐杖點了點地,随後回頭,“秉文,你怎麼看?”

克古魯溫聲愣愣地看去,隻見那位說話的是位女長老,眉目英氣,此時垂着眸子顯得有些冷淡。

“若火相,還不錯。”

“……這是秉文長老,門派每年的招收弟子,包括後續的拜師宴都是由她負責。”底下,鏡遙壓低着聲音和溫卓八卦,“不過秉文長老和我師尊好像一直不太對付,平日見個面兩個人湊不出一對黑眼珠,平路相逢都得踩兩腳才舍得走。”

溫卓收回了在台階之上的目光,“鏡兄,方才那位拿折扇的長老看了你一眼。”

鏡遙“咻”地垂下頭噤了聲。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那位拿着折扇頭上插金帶銀像隻孔雀的正是鏡遙的師尊——青木長老。

“的确不錯,多加教導定有所為。”秦鶴生笑道,“克古魯,你瞧瞧看想要去哪位長老那裡?我聽聽你的想法。”

克古魯原本還發着愣,秦鶴生一嗓子才把他叫回了神,“我,我通過了嗎?”

秦鶴生點了點拐杖,聲音帶上了笑意,“是啊。”

聽了這話,克古魯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有了喜悅的實質感,他眼睛亮亮的但是腦袋依舊空空。

他不認識這些長老,打眼一瞧也看不出個四六。

挑師尊……他總覺着昨日還在劄布薩私塾裡挨着訓,今天何德何能居然在這兒挑起師尊了!

“那……我想拜師青木長老門下,可否?”

這倒也沒什麼别的原因,主要是自打克古魯落地南澤,隻聽過這一人的名諱。

退一萬步講,他一個化氣為實還練得磕磕巴巴的小孩子,挑誰也不會吃虧嘛。

青木長老原本還在睨着底下不知死活的鏡遙,拿鼻子出着氣,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愣,轉過了頭。

“青木啊……青木好,”秦鶴生十分贊同地點點頭,“青木那裡的孩子都是你這個年紀,你去他那也好。你覺得呢,青木?可否啊?”

青木合上綢扇,桃花眼一彎,“确如掌門所言,甚好。”

秉文在一旁哼了一聲。

青木咬了咬牙,“不知秉文長老有何高見?”

秉文側目他一眼,又哼一聲才移開了目光。

秦鶴生早習慣了這倆人天天掐到一塊兒的光景,和事佬似的咳了下,“好了,多大的人了還是小孩脾氣。”

随後他神色如常,宛如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從容看向克古魯,“我們十方弟子都住在坤池峰,那你便随他們一同住下就是,别太拘束。等到過幾日的拜師宴便可拜師青木門下了。”

克古魯連連點頭,笑出了一對虎牙,“謝掌門!”

秦鶴生笑着點點頭,“好,好,那你便可早回坤池峰休整了。下一位……對,就是你,孩子,過來吧。”

溫卓穩穩與秦鶴生對視一眼後,得了話,沒什麼猶豫地擡腳便朝上走去。

正逢克古魯歡天喜地跳下台階,他由于過于激動和興奮,臉上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兩人路過之時他壓着嗓子:“大哥!我通過了!”

溫卓颔首輕聲道:“祝賀。”

“鏡兄!我通過了!”克古魯心裡興奮不已,下了長階很快便跑回了鏡遙身邊,叽叽喳喳說着快樂。

鏡遙心裡也高興,撞了撞克古魯的肩膀,“這回我倆真是成了同門師兄弟。”

要知道他可是他們師門輩分最小的,五年啊,五年,終于盼來了個師弟。

可算熬出頭了。

鏡遙心中抹淚。

溫卓此時已經在琉火鏡前站定。

等了一會兒,他還是沒聽到秦鶴生開口說話。

他不卑不亢擡頭看去,發現秦鶴生正在看他背上背着的弓。

随後他看到秦鶴生回了下頭,似乎是和哪位長老交換了一下目光。

接着秦鶴生重新看向溫卓,慈眉善目地笑起來,“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溫卓。”

“我瞧你背上有一把寒鐵弓,這是哪裡來的?”

這個問題溫卓已經聽了無數遍了,但他還是很有耐心地回答:“家裡人給的。”

“原來如此,”秦鶴生點點頭,似乎是沒打算繼續深究,“好孩子,把手放到琉火鏡前吧。”

結果溫卓的手剛靠近琉火鏡,鏡中的黑霧忽然像察覺到了什麼,居然驚慌失措地震蕩起來,甚至是向更内處逃散而去,整個琉火鏡的紫色氣霧也随着散亂起來,黑色紫色激烈地纏繞着幾乎要散開來。

溫卓皺起了眉。

“掌門,琉火鏡好像壞了。”

他誠實道。

秦鶴生似乎對此頗為意外,以至于他湊近去眯着眼仔細瞧了瞧。

“琉火鏡以其之氣為金火象而神奇,金火相克,二氣沖突于是多為包容萬氣。若靈氣所屬與金、火皆為沖突之時,琉火鏡便會生此異象。”秦鶴生摸了摸胡子,“金火相克是為水火,水火為大象,共存即為死相。奇哉。”

“你且上前待我細細看來。”

溫卓依言上前站到秦鶴生前方。

他伸出手在溫卓額頭上一抹,當即溫卓便感覺到一小簇陌生的靈氣瞬息之間流竄了全身。

秦鶴生眯了眯眼:“居然确為水火二象靈基……還有極弱的木象靈氣……不過木象大約為療愈所存。”

“靈基沉滿,靈脈充盈,死相之圜生,且天賦極佳。怪也,怪也。”秦鶴生敲着拐杖兀自琢磨,“平日運氣身體可有不适?”

溫卓:“并無。”

其實溫卓對于他體内的這異象并不感到意外。

平日在修煉之時他便時常能感到體内有二氣沖撞,玉闌音對此倒是含糊地提到過“未嘗為壞事,平日需多加注意運氣築基。”

如今看來,玉闌音定是很早便窺探到此。

體内那療愈的木象靈氣大約也是玉闌音的手筆了。

心念至此,他忽然有些難以克制地思念起這人。

也不知他是否一切安好。

“若如此,你便是要比那琉火鏡更要珍貴奇詭了,”秦鶴生朗聲笑起來,“想不到今日我十方宗居然有這般奇才到來。”

溫卓心裡正心心念念着玉闌音,對于秦鶴生這客套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聞言隻是拱了拱手:“掌門謬贊。”

“那……你是否有心随善玄修行?”

直到秦鶴生說完這句話,溫卓才真正地算是回了神。

秦鶴生身後有位長老聞言驟然擡起了頭。

他的腰間挂着一個十分顯眼的、刻着“藥”字的令牌。

藥宗首席長老——善玄。

善玄看起來是秦鶴生身後衆長老中最為随性的一個,他外袍穿得并不闆正,半開着前襟,束發也束得松松垮垮,一副随時要騎着仙鶴遊遍大好河山道教徒的模樣。

冷不丁被提到,善玄忽然用一種奇異的、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秦鶴生。

此言一出,全場俱靜。

雖然底下正排着隊的少男少女已經安靜如雞,但是确實是更安靜了些。

随後片刻,全場嘩然。

“天哪,藥宗!”

“掌門居然欽點他進藥宗!”

底下全是窸窸窣窣地驚歎的動靜,還有不少人踮着腳擡着脖子往前看,試圖看看這藥宗弟子的真容。

鏡遙也驚歎出聲:“不愧是溫兄!”

克古魯練練附和:“不愧是大哥!”

善玄似乎想說些什麼,連連擺手,“掌門,我……”

秦鶴生朝他做個了“噤聲”的眼神。

于是乎善玄灰溜溜地閉嘴了。

溫卓卻蹙眉。

進藥宗……

他可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自己不是當藥師的料。

“回掌門,晚輩不才,有意修習藥術多年仍未開悟,深知自己絕非藥修之玉,愚不可及,恐難受此殊榮,請掌門諒解。”

溫卓年輕又清脆地聲音忽然響起,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人聽個清楚。

全場再度嘩然。

這個黑衣服小子什麼來頭!

那可是藥宗!

其實十方宗能成為南澤州的第一仙門,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它的藥宗。藥術師本就稀有,雙術兼修的傳統藥術師更是珍貴,而十方宗的藥宗整整有一十六個藥術長老,一十六個!

就是這個衆人擠破頭都進不去的藥宗,這小子居然張嘴就回絕了!

鏡遙:“啊?”

克古魯:“啊?”

秦鶴生笑着看着溫卓,一臉滿意,“小溫啊,你不必自謙至此。不過你或許不知,我十方宗藥宗雖以藥術聞名,但鬥術也同樣數得了天下第一。”

溫卓聽着。

“你若是願意入藥宗,又無做藥修之心,那便隻管跟着善玄學鬥術,藥術那些不理會也罷。”秦鶴生繼續道,“别看善玄這副模樣,若要論輩分和資曆,你面前這些長老們可都得叫他一聲師叔。無論是鬥術還是藥術,善玄可都實實在在對得起‘術仙’這名号。而且你水火二靈基奇象,整個仙盟恐怕也隻有善玄能指點你一二了。如此說來,你可願?”

溫卓低頭沉思片刻,拱手垂頭,“是晚輩誤解掌門一片苦心,晚輩願意随善玄長老修行,定不負掌門期待。”

“好好好,”秦鶴生連說三個好,“善玄,你可有意見?”

“意見自然是沒有,隻是……”善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最終嗫嚅似的開口,“隻是……這……實在是折煞我也。”

秦鶴生慈眉善目地剜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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