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帶有嘲諷的口氣，白柳元不會聽不出來，但是與一個小兒能說什麼，也就沒有理會，景墨塵也不在意，又說了一句，“聽說白大人桃李滿天下，更有甚者，在朝為官的很多都是你的學生，人心不足蛇吞象，白大人自诩清正，卻結黨營私，縱白黨一派在各地大肆斂财，欺壓百姓，多少百姓沒死在戰亂，卻死在了被自己當成父母官的人手裡，也不知白大人夜眠時是否安穩”

“請世子慎言”白柳元難得的被一個小兒給挑起了火，“本官自入朝以來，從不敢懈怠，一心為國為民，從未有過一分的不義之财，更沒有什麼白黨一說，世子你年歲雖小，也該知謹言慎行，如此污蔑當朝宰輔，即便你是侯府世子，本官也可治你的罪”

“呵，倒是義正言辭”景墨塵可沒有被吓到，“披着羊皮太久都忘記自己的本性了嗎，白大人，你要是真的如你所言的這般清正廉明，大公無私，那麼就該是你那幫學生打着你的旗号在胡作非為，可這麼多年來，你居然絲毫不察，到底是你學生太會裝，還是大人你眼瞎心盲呢，這麼多年來，大人你就從未懷疑過，還是說不敢”

這些話從一個小兒的口裡說出來該是可笑的，黃口小兒，能懂什麼，可對白柳元而言，看似無意之言卻擊中了他心底一直關着的弱懦。

最後一塊石頭打到水面，出了七八朵水花，景墨塵滿意了，拍了拍手上的灰，轉身正對白柳元，“身為三朝老臣，任人唯親，不懂變通，隻知這四方天地，卻不知民間疾苦，天子無能，你亦也”

如此放肆無禮之言，如鋒利的刀一般刺痛了白柳元，他緊握着背在身後的手才不至于讓自己顫抖，“你可知，你的這些話要是被傳出去，你整個侯府都不得安生”

“如今這形勢，還能安生多久”景墨塵是真的對這些所謂的大儒沒什麼好感，整日的之乎者也，要是之乎者也能救民，那麼不用說，人人都會自發的去讀，可這家國都要沒了，還在這紙上談兵，何其可笑，“白大人，救民救國，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行的，天子昏庸，朝臣腐敗，要多少清流才能洗淨，一牆之隔，這邊是靡靡之音，那邊是求救呐喊，你聽到了嗎，眼睛一閉很容易，可心呢，心也不跳了嗎，你的不聽不看，讓百姓活生生的在活在地獄裡，你的天子是罪魁禍首，你就是遞刀子的人，而你的那些學生就是砍向百姓的刀”

白柳元眸中晃動，心口處一陣疼，一股血腥味泛到了喉嚨，“世子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隻是不喜歡白大人一副清高的樣子，好似朝廷走到如今，與你無關”景墨塵早就聽過這位天下聞名的宰輔，更知道這位宰輔是有真本事的，不過是時不我待，僅憑他一人是改變不了什麼的，父親想收歸麾下，但這樣的人是不會倒戈的，三朝老臣，氣節風骨為重，甯可死不失節，既然收歸無望，那麼就要讓他徹底對朝廷，對他自己失望，讓他失去抱負，失去鬥志，所以這些話，有真有假，有虛有實，不過是為亂心所為，“白大人，你的學生中飽私囊，你的同僚對你避之不及，你的天子對你煩不甚煩，恨不得找個機會治你的罪，三朝元老，卻落到個孤家寡人的下場，真是可悲可笑，不過，也是你的報應吧，畢竟你的不作為死了太多人了，大人這一生，清正廉明是笑話，為國為民是空談，呵，真是快哉啊”

“世子所言，本官自會去查”白柳元既然能做到宰輔，自然不是草包，“世子該知道如今的世道，侯府手握五萬兵馬，是皇上對侯府的信任，還望侯府不要辜負聖恩”

“聖恩？”景墨塵嗤笑了起來，“我侯府所做一切不為天子，不為封賞，為的是天下百姓，戰亂連連，死傷無數，朝廷上下隻知享樂，軟弱無能，白大人，這樣的朝廷你覺得還能撐得起這江山嗎”

白柳元神色凝重了起來，“世子，此言出你口不入我耳，此後不可如此無狀，明日世子就要啟程，還請早些回去歇着”

“白大人，我如果說，以後我會讓這江山煥然一新，重現生機，你信嗎”小小人兒眼裡都透着光，很耀眼，可白柳元隻是笑了笑，“世子隻要記得自己的雄心壯志即可，無需他人所言”

景墨塵也笑了，這時的他才符合他這個年歲，有着孩子的童真，“也是，白大人，後會有期”

那日世子的背影，白柳元在很久之後都一直記得，月色之下，小兒的身影越來越高大，甚至還泛有隐隐光輝，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光輝之下的小兒真的成就了他所言的那般，真的是讓人感概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