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城門守将就打開城門,已經有過路的人在等着守将檢查文書了,不遠處,一輛裝滿草藥的驢車慢慢的走着,趕車的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很是憨厚,與守将們很是熟絡,打了招呼就進了城。
街道上行人多了起來,說話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趕車的人好似想起了什麼來,“老先生,是随便找個地方放您下來嗎?”
“嗯,有勞”一個有些沙啞沉悶的聲音從趕車人的身後傳來,仔細一看,原來驢車上除了草藥還有一位老者在閉目養神,老人頭發花白,臉上也滿是皺紋,一身布衣,身子随着驢車晃動着,看上去與一般的老人無甚區别,但說完話後,睜開眼的瞬間,氣勢都變了,就好似樹木成了叢林,河水成了無邊的大海,那雙不算大的眼睛,雙眸深不見底,被這樣的雙眼盯上,你的所有好的心思壞的心思都無所遁形。
趕車的人把驢車停在了藥鋪的門口,他的草藥就是賣到這的,下了驢車,去後面攙扶老者下來,“俺隻能送您到這了,一會俺與掌櫃的結算完就出城了”
老人下了車,掏出了幾個銅闆來,“多謝小哥”
“不用,不用”趕車人擺了擺手,“就是順路,俺要是收了你的銅闆那也太沒良心了,老先生您慢點,俺就不送了”說着就跑去藥鋪裡面了。
老人把銅闆放到了驢身上的布袋裡,錢貨兩訖,無牽無挂,緣起緣滅,才是正道
做完一切後,老人轉身走入街道,随着人流緩慢而行,京城,太久沒回來了,陌生的都好似從未來過一般,其實不止京城,這一路行來,所見所聞都變化太大了。
這個老人就是向希瑤心心念念的白老先生白柳元,白老先生收到老太太信的時候就已經在往京城的路上了,當然,他不是為了向希瑤而來的,更不是對京城有什麼念想,當年離開時的絕望狼狽還曆曆在目,如非必要,他是一步都不想踏入的,可是那人居然還活着,手上還有皇室血脈,還送了消息到自己手上,想做什麼可想而知,要是十五年前,或許還能周旋,可如今,這滿街的笑容,辛勞的汗水,繁華的景象,是老百姓盼了數不清的日子,死了幾代人才盼到的,不論什麼人都不該去破壞這一切。
白柳元是三朝元老,雖所在的三朝是一朝不如一朝,但他還是有着期盼的,可事與願違,上下裡外都壞了,僅憑他一人如何能扭轉乾坤,後面的污蔑也好,下獄也好,洗脫罪名也好,離京也好,心灰意冷的同時卻也期盼天子能醒悟,能重振山河,等來的卻是江山易主,罵過當朝嗎,自然是罵過的,可是,如今的強大也是事實,所以對于大胤,對景墨塵,他有着很是複雜的情緒。
當年那個放肆狂妄,沒看在眼裡的小兒做到了他自己說過的一切,原來白老與景墨塵之間有過一段淵源。
那時景墨塵還是侯府世子,随父進京給皇帝祝壽,大殿之上,六歲的小兒不懼皇威,狀告接行官的違背祖制,目中無人,無禮至極,條條罪狀有理有據,讓皇帝隻能處置了接行官,那可是皇帝非常得用的大太監,多少人都栽在他的手上,卻都拿他沒辦法,畢竟他的身後可是皇帝,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居然敗在了一個小兒的手上,那時多少人都把目光放到了這個世子的身上,可他渾然不覺,該吃吃該喝喝,還在宮裡找人鬥起了蛐蛐,那陣子隻要在皇城中,無人不知景世子,不是他多麼的聰慧機靈,而是他會玩能玩還帶着皇子皇孫一起,這就讓很多人都以為他在朝堂之上的那些話是侯爺所教,就連皇帝也這樣認為,白柳元卻不這樣想,要知道話可以教,但是那氣度,那言語間的鋒利,還有那眼裡的不屑是教不出來的,六歲的小兒還不能很好的藏住所有的心思,這位世子絕不是泛泛之輩。不過,這些在當時的白柳元看來都是小事,戰亂連連,江山不穩,要擔憂的事情太多了,一個天資聰穎的小兒不足以讓他側目。可就在侯爺一行要離京的前一日,他與這位世子在皇宮清池旁偶遇,說了一會話,就這片刻功夫,讓他對很多事情有了不同的決斷。
那晚皇帝設了宴為侯爺送行,宴上極緻的奢靡,讓身為宰輔的白柳元筷子都拿不起來,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饑寒交迫,很多地方更是屍橫遍野,而眼下這宮闱内卻是酒池肉林,紙醉金迷,真是荒唐可笑,他的谏言,他的奏折,各地求救的奏折通通石沉大海,掃了一眼宴會之上諸位大人放浪形骸,趨炎附勢的嘴臉,一股無力之感充斥着全身,他尋了個借口逃了出來。
皇宮雖大,但外臣能去之地屈指可數,清池算一個,在大殿的西面,是一處活泉,涼爽舒适,白柳元心裡堵的慌,便想着到清池走走,沒想到有人比他來的早。
“世子”白柳元行了禮,之後沒有多說什麼,他以為世子也該是無話的,畢竟這段日子,他并沒有與侯爺一行有過多的接觸。
景墨塵玩着打水漂,看都未看這位名滿天下的三朝老臣一眼,随意的說了一句,“白大人這是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