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人除了等待郡主傳召,也沒什麼事幹,互相之間少不了閑話交流,打發時間。
所以,彼此都清楚被叫去郡主那裡具體是做什麼。
特别讨郡主喜歡,能讓郡主記住的,除了獻藝以外,還能有與郡主說上幾句話的機會,其餘的有的連郡主長相都不太清楚。
在這種情況下,其實他們屬于樂人的成分更多,根本算不上一般意義上的男寵。
所以說,這個江初月如此得寵竟然是做到了他們之前一直沒做到的事,當上了真男寵!
……
可憐此時的江初月還被蒙在鼓裡,不知道因為沈長樂的有意引導縱容,現在府内外已經傳成了什麼樣。
他剛剛做成了一件讓自己高興的事。
将郡主對他的懲罰裡“做一段時間的下人”的“一段時間”具體化。
隻要他再堅持半個月就好了。
之所以能達成這樣的好結果,還是因為兩個月以後就是他老師的生辰,他作為弟子,于情于理都要趕回去。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漸漸發現,明昭郡主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所以為了順利離開,他特意改變了自己說話的方式,溫言軟語,動之以情,好好求了求對方。
不管如何,有了盼頭以後日子就不顯得難熬了。
這人的精神一放松,臉上的氣色也會好很多。
至少在江初月身上很明顯。
本就容色動人的書生身上有了活力,更散發出一種風采。
“就這麼高興?”
沈長樂随手将棋子放到自己選中的位置,問道。
書生點了點頭。
“初月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兄嫂和老師了,很是惦念。”
他來京城是受了吳重的邀請,又因為對方提到京郊廣甯寺山下廟會很熱鬧,便打算趕完廟會再回鄉,結果吳重又為他介紹了其他客人,這才耽擱了。
“離開前小侄女剛滿一歲,也不知道這麼長時間不見,還認不認識我。”
提到家人,書生眼裡都帶着笑意。
“那簡單,你隻要帶上幾顆糖回去,小孩子肯定黏着你,趕都趕不走。”
沈長樂玩笑道。
“好主意,到時候就這麼辦。”
難得見到這人這樣的一面,沈長樂再落子的時候就故意放了放水,好讓對方能堅持久一點。
雖然對方沒說過,但每次很快就輸了以後暗自懊惱的模樣,全都落在她眼裡。
相處了一段時間以後,随着了解加深,她就發現了對方闆正外皮下的真實性子。
一開始端着老古闆的架子,一口一個在下,每一句話都是端方卻疏離,隻不過讓他靠近點,就扯些男女有别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十分無趣。
可相處過才知道,明明是個單純天真,有時還有些孩子心性的率真少年。
極愛潔,容不得一點髒污,不愛喝茶更不愛飲酒,喜歡吃甜食,惹毛了一哄就好……
沈長樂此時已經相信了,對方和蘇曉文那件事應該沒關系。
她召人進府的初衷便是為了從江初月身上入手,看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抓到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小動作。
現在确定了對方隻是個單純寫信作畫謀生的書生,與京城這些人沒什麼牽扯,按理來說把人放走也是應當的。
但是想到對方就快要離開了,沈長樂心裡有些微的不高興。
但想到她的安排,到底還是忍下了。
江初月既然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且又胸藏詩書,腹有文墨,如此人才,不該埋沒,合該留在長安城。
……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江初月離府的那天。
沈長樂沒有露面,隻是賜下一份薄禮,并派人把江初月送出城門。
半個月後又叫親衛隊的副手持自己的手書,往江南道走一趟。
前段時間的科舉舞弊案已經被證實确有其事,涉事官員都被拉到了菜市場,落得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考慮到上一次的科舉有失公允,天子下令,特開制舉,定于明年三月份。
沈長樂的這封手書就是替江初月擺平麻煩的。
從此以後,沒人敢再仗勢欺壓他的老師,他也會如願獲得學官舉薦。
……
江南道離京城不算太遠,路上走了一個多月,江初月趕在老師生辰前十天到了家。
家中沒人,他自己燒了鍋熱水洗澡,然後換了幹淨的衣裳出門。
繞過三條街道,就到了哥哥嫂子慣常擺攤的地方。
二人有一手好廚藝,靠賣吃食謀生。因為價格公道,用料實惠,為人熱情,生意一向很好。
結果到了地方,他卻沒見到熟悉的攤子。
沒有在家也沒有出攤……
難道是出門了?
江初月隻能先回家。
沒等多久。
“初月回來了!”
是嫂子鄭錦蘭的聲音,她先進的門,一眼就看到了小叔子。
“我今早才和你哥說來着,過幾天就是馮先生的生辰,你肯定得回來。”
抱着女兒的哥哥江滿月緊随其後。
“什麼時候到家的,餓不餓,想吃什麼哥去給你做。”
鄭錦蘭把女兒接過來,“還問什麼,初月最愛吃你做的陽春面,趕緊下廚去。”
“别,嫂子,哥,不着急,你們剛回來,先坐下來歇會兒。”
他起身要去給兄嫂倒茶,卻被鄭錦蘭攔住。
“不用你忙,你哥跟着我回了趟娘家,這才幾步路,累不着他,你坐下先和丫丫玩會兒,一會兒飯就好了。”
“你嫂子說得對。”
江滿月樂呵呵地洗手做飯去了。
江初月無奈,隻能把侄女接過來,讓她坐到自己腿上。
“丫丫,還記不記得小叔叔啊?”
小姑娘性子活潑外向,即使是面對生人也不怵,更别說自己原來最喜歡的小叔叔。
眼睛眨都不帶眨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咧嘴笑了。
“還記得你呢。”
鄭錦蘭看女兒這樣就知道。
江初月也笑了,一把将小侄女抱起來,用臉去貼小姑娘的臉。
把小家夥逗得咯咯笑。
想起路上買的糕點,趕緊拿出來,遞給嫂子一塊兒,然後自己另拿一塊掰成小塊喂小侄女。
小丫丫看見糕點眼睛都亮了,小手揮舞起來,嘴裡咿咿呀呀,吐出一個“吃”字。
把旁邊的兩位大人都逗笑了。
沒過多久,面就好了,一家人沒多少講究,江初月把桌子支好,搬一個凳子過來,一邊吃面,一邊和兄嫂說話。
鄭錦蘭也拿出針線簍,趁這個時間給女兒做小衣裳。
而江滿月則負責看着女兒。
“初月,你這一趟出遠門可還順利?”
“挺好的,吳少爺很照顧我,還給我介紹了好幾個客人。”
江初月在外一向報喜不報憂,隻撿着好事說,讓兄嫂放心。
“那就好,掙多掙少都沒事,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氣。”
“哥哥嫂子,你們呢,這段時間可好?”
“我們兩個人守家在地的,能有什麼不好?”
……
聽着大人說話的小丫丫沒多久就困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眼皮開始發沉。
幾個大人就不說話了。
江滿月把女兒橫抱起來,一邊輕輕的晃動,一邊哼着不成曲調的歌。
沒一會兒小姑娘就睡熟了。
江滿月便把女兒放到夫妻倆的卧房床上,細心地用被褥圍好才出來。
接下來幾人再說話聲音就輕了很多。
……
在家歇了一晚後,第二天一早,江初月就去拜見老師。
兩家離得不遠,沒多會兒就到了。
馮先生将這唯一的徒弟當做半子,他來一向是用不着通報的,問過掃灑院子的婆子得知老師正在書房,就找了過去。
“老師。”
“初月回來了。”
馮先生見到愛徒很是高興,關心了半天。
熱絡叙話過後,看着哪哪都好的徒弟,心中又是憤怒,又是自責,又是感動,又是驕傲,五味雜陳。
憤怒于有權有勢之人相互勾結,無處申冤,自責于自己家的事連累了徒弟,感動于徒弟沒有辜負他的愛護,堅定站在他這邊,驕傲于徒弟不畏強權一身風骨。
江初月從小就跟着老師,哪裡看不出對方心頭所想,隻能撿些話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