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最寬廣的街道上,一群人打馬而過。
為首的是一女子,身穿窄袖胡服,紅衣烈烈如火。女子鬓發如雲,由于騎馬的緣故,隻簡單裝點了幾枚珠花,但絲毫不掩其絕代風姿。
但這還不是最讓人矚目的,更引人驚訝的是女子那通身氣派,鳳眸不怒自威,讓人望之生畏。
“好一個英姿飒爽的女郎!不知是誰家的千金,竟能養出這樣一身氣勢。”
路旁一書生打扮的男子感慨道。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昭郡主,已故鎮國長公主之女,陛下捧在手心裡如珠如寶的外甥女。你頭一次來京城不認識也正常。”
書生的同伴介紹道。
他話語裡的“大名鼎鼎”指的卻不是什麼正面意義上的名聲。
蓋因這明昭郡主行事作風全然不似尋常閨閣女子,很多方面與纨绔子弟無異。
比如出入青樓楚館、勾欄瓦寺,飲酒作樂徹夜不歸;比如看戲聽曲,為戲子一擲千金;比如在府中豢養男寵;比如讓手下将得罪冒犯她的人或打或殺;再比如剛才,在城内跑馬。
顯然,這名是風流浪蕩之名。
但要真冠以纨绔之稱也不合适,畢竟,有哪個纨绔子弟身上會有那麼駭人的氣勢。
“竟然是鎮國長公主獨女,怪不得……”書生道。
鎮國長公主的名号整個大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十八年前,北狄來犯,那時候大衛民生凋敝,國力衰弱,無力抵禦。是長公主挺身而出和親塞外,保邊境百姓免受戰亂之苦。她在北狄苦心經營十年,終于在八年前,與大衛邊軍裡應外合,打了一場漂亮的反擊戰,使北狄再不敢也再無法進犯。
這是位讓人心中欽佩的女英雄。
明昭郡主作為其唯一血脈,也無怪乎陛下疼愛看重。整個長安城流傳着這樣一句話,甯得罪皇子,莫得罪郡主。這句話中的郡主指得就是明昭郡主。
過往無數事例證明,在這權貴雲集的京城,隻要占理,隻要有機會上達天聽,即使惹怒的是皇親貴胄,也能保全自己。
唯獨明昭郡主的事情是例外,無論大小,無論對錯,陛下偏愛的态度始終如一。
就以前段時間的事為例,安國公府三少爺不知道哪裡礙了明昭郡主的眼,雙腿都廢了,全家愣是吭都不吭一聲。安國公可不是普通公爵,而是宮裡生育了皇長子的娴妃娘娘的母家。
“……所以啊,京城中各個世家權貴的子弟,都被家裡長輩耳提面命過,萬不可觸怒明昭郡主,為自家惹來大禍。我家雖是商戶,也不例外。”
“你看看我,跟你說這麼多做什麼。”一直在介紹的人拍了拍書生的肩膀,“反正你就是個畫師,偶然來京城一次,跟這位殿下也沒有接觸的機會。”
他轉了話題:“初月,還有幾天就是廟會,到時候京郊廣甯寺山下會十分熱鬧,你幹脆多留幾天,肯定能掙不少錢……”
***
不提這邊的閑談,那邊被談論了半天的主人公已經出了城門。
與在城内收着速度不同,出城以後人煙稀少,可以放開手腳,痛痛快快地跑馬。
明昭郡主揮鞭子都快了,一直酣暢淋漓小半個時辰以後,才慢慢降下速度。
“殿下,您真的不打算去曲江宴了嗎?”
陪在郡主身側,騎的馬僅稍微落後郡主一點的女郎忍不住出聲。
“不去。”
明昭郡主禦馬進了一處莊子,不用人扶,自己幹脆利落的下馬,把馬鞭随手扔給侍從,大步往裡走。
“我可是聽說這次三甲裡有不少美男子,尤其是探花郎,才華與狀元不相上下,姿容尤其出色,殿下難道不想去看看?”
“沒興趣。”
兩人已進了内室,明昭郡主一邊由着侍女給她更衣、沐手,一邊懶懶散散地回複。
“那殿下心中可是已有了人選?”
女郎繼續說道:“我都打聽過了,這探花郎雖出身貧寒,但性情溫良、潔身自好,看上他的女郎可不少,殿下确定不去看看?不然被别家搶了先多可惜。”
“你要是喜歡我明兒進宮就向聖上求一道賜婚聖旨。”
明昭郡主不緊不慢道。
“别别别!”女郎趕緊拒絕,“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這種文弱書生類型的是真招架不住。”
女郎說完嘿嘿一笑,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
她說的是實話,她自幼便不愛紅裝愛武裝,會說話走路以後就開始舞槍弄棒,性子豪爽,肚子裡沒多少文墨,可不敢找個滿嘴之乎者也的讀書人。
意識到話題歪了,趕緊拽回來,“現在可不是在說我,是在說殿下呢。”
曲江宴是宴請新科進士的,按理來說與明昭郡主無關。
但問題是聖上想讓外甥女去。
這件事還得從明昭郡主的婚事上說起。
不同于前朝女子十四五歲就成親,大衛女子一般晚婚,疼愛女兒的人家尤甚,拖到雙十年華的都有。
貴族女子備嫁時間長,即使晚婚,大多數也在十五六歲就定親了。尊貴如皇室女子,更需要提前考慮此事,以留足時間考察夫家作風品性。
明昭郡主剛過十八歲生辰,不僅沒有定親,連一個合适的夫婿人選都沒有。
這并非聖上不關心外甥女的終身大事。
事實上,陛下早早就開始替郡主物色合适的男子了,但不管備選者多麼出衆,也得郡主本人滿意才行。
而明昭郡主恰恰就對男女之情毫無興趣。
别看她風流的名聲在外,出入過花街柳巷,也捧過戲子,府中還有男寵,但她從不讓男子近身。
到了适婚的年齡,也絲毫沒有成親的打算。
聖上私心是要給她世上最好的一切,明面上明昭郡主待遇比照皇子,但加上私下裡的補貼,已遠遠超過皇子甚至聖上自己。
可以說,别人有的明昭郡主要有,别人沒有的,聖上也會想辦法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