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燈火通明,一進去便能看到一扇黃楊木框蘇繡寒竹大插屏。大插屏足有六尺高,與旁邊的牆壁形成一條類似于甬道的夾縫,剛好夠兩個人躲藏。
透過大插屏能模糊的看到小花廳内的人影,不過因為光線的原因,花廳内的人不大能注意到她們。
姜予微剛站定便聽到楊氏的聲音傳來,“親家,不知你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溫氏坐在左側第一張圈椅上,年紀其實與楊氏相仿,但看上去明顯比她要老個四五歲。
因為常年操勞,她眼角處有不少細紋,鬓間隐隐還能看到華發。手指粗糙,指腹處有一層薄薄的老繭。
頭上隻戴着兩根素銀簪子,不過身上的衣物幹淨利落,眼眸堅毅睿智,氣度從容。
“叨擾親家了,這麼晚來拜訪倒也沒有别的事,隻是想再與親家商量商量兩個孩子的婚事。”
姜予微的呼吸猛然一滞,心如擂鼓仿佛随時都能跳出胸腔,腦海裡更是緊張到一片空白。
而一旁的姜嘉月則勾起嘴角,略帶嘲諷的欣賞她這不安的姿态。
讀書人最重清譽,溫則謙是溫氏獨自一人拉扯大的,隻怕護得比眼珠子還要厲害。
溫父早亡,溫家其他的族親想趁機霸占他家的田産,是溫氏手提菜刀攔在門口,一個個全罵了回去。後面又同時做三份小工,隻為供養溫則謙讀書識字。
如此彪悍又護子的人,怎會容忍她兒子娶一個敗壞門風的兒媳進門?
從小到大,姜予微無論做什麼都比她好,可每每又要做出一幅愚笨的模樣藏拙,真是惡心極了,今天她也要讓姜予微嘗嘗被踩到泥裡的滋味。
“哦?”楊氏暗自一喜,表面卻不顯,故作不解的問:“不知親家有何指示?”
溫氏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道:“說來也是我的錯,要不是則謙提醒我,我還想不起來下月二十二日是則謙他表叔父的忌日。雖然也不是太親近的關系,但那日成親多少還是有些不吉利。所以我又去請大師算了個日子,不知可否将婚事提前到下月初八?”
原以為是取消,沒成想竟然是要提前。姜嘉月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精彩,不敢置信的看向小花廳内,嘴角慢慢壓了下來。
姜予微也愣住了,眼前不知何時泛起一層潮霧,鼻頭發酸,原本壓在肩頭背上那塊無形的巨石也在頃刻間消失不見了。
溫氏見楊氏不回答,以為她是在為難,又道:“時間上确實緊迫了些,但還是希望親家能夠成全。則謙他爹去的早,死前唯一的心願便是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立業。如今他好不容易終于要成親了,我這個做娘的自然是想盡量辦得妥當些。”
楊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此事我一個人做不了主,待我與我家老爺商量過來再給你答複如何?”
“應該的,應該的,那我明日再來。”
楊氏差點沒繃住,含糊的敷衍了過去。
溫氏呵呵一笑,道:“親家别見怪,予微這孩子,我打小便喜歡,已經是迫不及待的想迎她進門了。”
楊氏幹笑了兩聲,心道她難道不知姜予微夜宿青山别院的事?
一想又覺得不可能,派去的下人明明回來說溫家已經知曉了。于是試探性的問:“近日城中不太平,親家可曾聽到過什麼傳聞?”
“什麼傳聞?”
溫氏不解的反問,片刻後似是忽然想了起來,道:“确實聽到了一些閑話,據說城西一戶姓董的人家下個月也要嫁女,但她娘對這個女兒頗為不喜,還有意要取消這樁婚事。你說這天底下竟有當娘的不盼着自己女兒過得好,何其離譜?何其狠毒?”
楊氏表情難看,勉強扯出一抹笑,“是離譜......”
“時間不早了,那我便不打擾親家休息了。”
楊氏起身,命人送她出去,道:“親家慢走。”
溫氏笑了笑,走出了小花廳。
一場好戲落下帷幕,誰家歡喜誰家愁。姜嘉月剛打好的算盤便這樣落了空,狠狠剜了姜予微一眼,陰沉着臉憤然離開。
姜予微忙追上去,在門外三四步的地方叫住她,“二妹妹且慢,還請把玉佩還給我!”
姜嘉月面子上挂不住,眼眶都快氣紅了,“姜予微,這下你得意了吧?!”
姜予微不以為意,反而平靜的道:“溫家若真因流言而如此輕易的舍棄我,這樣的人家,二妹妹敢嫁嗎?”
這話把姜嘉月問得一愣,反應過來後從懷裡拿出那塊白玉同心佩,看也不看的用力砸在她身上,“誰稀罕你這破玩意兒?白送給本姑娘,本姑娘還嫌掉價呐!”
玉佩砸在她的肩上,一彈,立即往下掉去。她趕緊接住,生怕摔壞了。